□田秀明
作家汪曾祺有一篇《夏天》的散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气很凉爽,草上还挂着露水(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写大字一张,读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这样水灵灵的文字,如果不是在乡下,不是在乡下的夏天,读不出酣畅淋漓的感觉。
季节从来不薄彼此,乡下有夏天,城里也有夏天。夏天,对城里人来说,或者只是一个匆匆来又匆匆去的过客,任凭骄阳似火,暑气熏蒸,居于空调房内,也是凉爽如春。乡下的夏天,最是热闹的夏天,真实的夏天。当第一声蝉鸣将夏天叫醒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小时候在乡下度过的每一个夏天。
小时候一直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夏天是乡下的孩子闹得最欢、玩得最疯的时候,眼一睁就不见了踪影,成天光着膀子,赤着双脚,不晒得脸上冒油,身上乌黑,脏得像泥猴子一样,根本不知道着家。乡下的夏天里,留下了我们一长串的笑声,在炎炎烈日下蒸腾着,欢乐着我们的童年时光。
夏天的太阳,一出来就是那么的咄咄逼人,蝉躲在树荫里,声嘶力竭地鸣叫着。乡下的孩子都是捕蝉的高手,很小的时候,跟着大一些的孩子后面去粘蝉,一根长长的竹竿,竿头上粘着用小麦嚼得黏黏的面筋,循声发现树间的蝉,轻轻往上一凑,蝉便粘在了面筋上,吱哇乱叫,粘多了,我们也能分到两只。年龄稍大些,我们开始学着套蝉,竿头上绑一个洗衣粉的袋子,伸到蝉的后面,轻轻一罩,蝉就落进了袋子里,扑腾着、嘶鸣着。
乡下的孩子,夏天里总是离不开水。日头向西,水乡的码头上,喧闹得像鸭子出了栏一样,会水的一个猛子扎到河心,踩着水翻起菱盘,摘下几个菱角享用着。不会水的趴在码头边,双脚拍打着,搅得一汪清水如泥浆般浑浊。岸上站着的人聊着天,眼睛却离不开水上,不时地还要喊上两声。
夜幕沉沉,明月高悬,闷热的暑气却丝毫未减。门前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张张凉床,大人们摇着蒲扇,拉着家常,兴起时有人会唱上几声老戏,说上一段评书。我们仰躺在凉床上,数着天上的星星,不时有流星从天际划过,引来我们声声惊呼。萤火虫也来凑热闹,一闪一闪地飞来飞去,撩拨得我们跳下凉床,手里举着蒲扇,追赶着萤火虫的亮光,在这夏天的夜色里蹦着跳着。
自从离开了乡下,我已经有好多年不在乡下过夏天了。每年到了夏天,我都会想起小时候的夏天,那些记忆里快乐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间愈来愈清晰起来。或者我会在下一个夏天,回到乡下,再过一个真正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