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民
小年一大早,外甥给我送来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并说:“老舅,祝您生活攀新高!”不用问,我就知道,他送来的是年糕。
我把盒子拿进厨房,轻轻打开,果不其然,一块方方正正的年糕呈现在我眼前,它紫、黄、白相间,层次分明,散溢着浓浓的香气,我的思绪顿时飞回了那个遥远的小山村。
小时候,一进腊月门,妈妈就更忙碌了,她把黏高粱米、黏黄米、黏大米、红小豆淘洗干净,分别装在大瓦盆里,注满山泉水,放在屋里地上一字排开。我们在炕上读书写字,大瓦盆里的米粒、豆粒吮吸着水分,慢慢膨胀,不知不觉地圆润起来。清晨,当我们从梦中醒来,屋里地上空空如也,大瓦盆不见了,妈妈和大姐早就挑着它们去村里的碾坊,碾坊的巨型石磙子在毛驴的拉动下,用它的沉重,把黏米碾轧成面粉,碾成妈妈需要的样子。妈妈和大姐再把黏米面挑回来,走进家门的时候,爸爸早已煮熟了红小豆,热情地恭候着各色黏米面,蒸年糕正式拉开了大幕。
妈妈有着一双巧手,她把黏米面调和成轻轻一攥就成团,一松一颤就分散的湿润面粉,然后,在大锅的蒸帘上开始“天女散花”。妈妈首先撒下的是紫色的高粱米面,一把一把的高粱米面在蒸帘上越积越厚,当厚到寸许,均匀平整到不见蒸气的时候,再换成金黄色的大黄米面。大姐在锅台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平平整整的米面,忽然纤纤玉指一伸,告诉妈妈,前面冒气了,妈妈手中的黄面粉立即直奔那升腾着蒸气的地方,扬扬撒撒间,那块冒出的蒸气便被封住了,然而,这边封住那边又起,大姐指挥得当,妈妈手到气止,黄面很快又叠了厚厚的一层。妈妈再换大米面,此时,逐渐加厚的米面阻碍着蒸气的上升,爸爸把灶下的烈火调得更旺了,好像和妈妈较着劲,蒸气不服输地又钻了出来,于是,大姐指引得急促起来,妈妈两手齐上阵,左右开弓,白米面撒得如纷飞的白雪。紫、黄、白三层黏米面撒毕,大姐把红小豆递给妈妈,妈妈撒豆成兵,在白黏米面上撒了这收官的一层,然后盖上盖子,剩下的事就交给爸爸和灶火了。爸爸是努力的,他不会让锅里的蒸气气馁,烈火熊熊中,蒸气冲出了锅盖的缝隙,如脱缰的野马,蹿上屋顶,在屋子里游走、弥漫,个把小时后,锅里透出的蒸气夹带着米面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浓郁到我们口舌垂涎胃肠翻滚时,爸爸打开锅盖,一锅热气腾腾的年糕就大功告成了。
出锅的年糕被妈妈切成厚厚的大片,码摆于盘中,紫、黄、白的断面赏心悦目,顶层的红小豆如红星闪烁,璀璨耀眼,咬上一口,柔糯鲜香,回味绵长。妈妈还给我们准备了一小碟山蜂蜜,蘸上一点点,甜润得肚腹舒畅,飘飘欲仙。
美味的年糕既饱了我们的口福,强健了我们的体魄,还供奉着祖宗的神灵……
思想着这些的时候,大姐打来了电话,说又一批年糕装车外运了,大姐继承了妈妈的手艺,建起了食品厂,把年糕做成了产业,而且还带动了30多户乡亲共同致富。大姐在电话里说:“现在大环境、小环境都是这样的好,撸起袖子加油干吧--好日子都是蒸(挣)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