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都说明粮食在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任何时间,这鼻子底下一横———嘴,总是要吃粮食才能生存下去。今天,人们过着国泰民安、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可是,我们这些耄耋老者想起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生活,可谓感慨万千,与粮食有关的话题,就不得不说起粮行与粮店。
金坛地处太湖流域,水网密布,港汊纵横,盛产水稻,是个鱼米之乡。早年由于生产条件限制,肥料欠缺,农民虽日出而作,日落而歇,辛勤耕作,但稻米产量不高,一般亩产在三四百斤左右。新谷登场,除适当留下口粮种子,交去公粮或给地主交租,其余部分要出售换取现金,用于生计,全年开支全指望这粒粒稻谷。而粮行、粮店,在当时社会粮食的流动中起到了纽带作用。
粮行,即代客买卖。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金坛粮行主要集中在北门外西河边和小南门老鸦塘两处码头附近。每到秋收结束,新谷登场,这两处就成了金坛粮食的主要集散地,舟船云集,那船身压得近水面直晃悠,真是出处没有集处多。稻船一靠岸,粮行老板上前初步议价,谈成即有验粮师上前用空心铁杆从船舱底下抽出样品,用手上木砻一磨,吹去稻壳,拿几粒米放在嘴里一咬,就知稻谷的水份成色,再看稻草籽等杂质如何。最后由老板定价,稻主人同意就一担担过秤挑上岸来。当时金坛这两处码头有十多个粮行,北门虞三伢开的虞仕泰稻行,本钱足、营业大,小南门的徐小狗在粮行中也比较有名,其他曹雨生、郭书庚等粮行一般。粮行交易的粮食以籼稻为主,抗日战争前一般稻价为4元左右。日寇来了,粮食天天涨价。那时溧阳人的稻谷由新四军管制,不准运去无锡,有的人就来金坛出售,金坛粮市一时红火。
俗话说,行行有利,行行有弊。在抗战期间,粮价极不平稳,早晚市价不同。当时小南门有粮食同业公会,每天早上几个大粮行老板都来喝早茶,根据前一天无锡总体粮价和前一天金坛收购粮食货源、数量,大家商议定个价。张祥元先生为粮食同业公会会长,在同行业中信誉高,说话能作数。各粮行所收购粮食,一般是为无锡老板代收,收取点佣金。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在同业公会所订的价钱框架下,一种是大本钱大做,大生意大赚,自己有本金、有厫仓,粮价低时就大量收进,囤积居奇;粮价高时就抛出,赚个差价。小本钱小赚,根据自己的资金,尽钱屯货,钱尽粮贱也无法再买,只能两眼望别人赚钱。没本钱的也做,只是扛托秤为外地客商过过秤,拿点佣金。说起来一手托两家,老板收足了开船。实际上多赚点老板的钱也是常事,出售粮食的人心里也有数。一天忙下来也好弄点全家人的生活费。当时小南门码头、北门码头有十多家,如王保虎、李老二、李老大就是属于没本钱也做者。
这里要提一下稻谷价钱的高低,产地也很重要,金坛指前标种植的黄壳糯稻、麻筋糯稻、桂花糯稻,由于当地土质肥沃,用这些糯稻制成的食品吃在嘴里糯而不腻,蘸点糖,甜而不粘,令人食欲大振。这种标米稻闻名江南。无锡老板会嘱咐金坛粮行有多少收多少,价钱当时特别高。无锡为江南粮食的主要集散地,标米还是一大品牌呢。
本钱大的粮行老板生意做大了,钱赚多了,还办起了粮食加工厂,用机械代替手工操作。北门外就办起了张记公信米厂,小南门办起了鸿发米厂。这机械工业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生产的发展。
粮行在秋季主要收稻谷,到了夏季还兼收“六陈”,这“六陈”主要是指种在田里越冬的农作物,即小麦、大麦、菜籽、大蒜、蚕豆、田青(也称典青)。这些东西粮店不能加工出售,实际上也无此套设备。粮行把这“六陈”代收后再转卖给“六坊”。小麦卖给磨坊,小驴拉小磨,磨成面粉出售。第一次筛下的为头号面,又白又细;第二次筛子下的为二号面。两种面差价较大,二号面价钱便宜。最后筛子上剩下的为麸皮,那只能卖给养猪人家喂猪吃。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大小麦产量太低,一般不上百斤。金坛人除了过节或祝寿买点面粉,自家擀点手工面条,或做点馒头,很少吃面食。大麦归糖坊,大麦芽可以做糖,这是民间配方。菜籽归油坊,榨出菜油喷喷香。大蒜归酱坊,腌出的蒜头味道鲜脆。蚕豆归粉坊,做出淀粉可制作凉粉皮等。那时也有农家种草田青,专卖给磨坊用的,由于用量少,后来也就逐步淘汰不种了。
说完粮行,再说粮店。粮店多为卖米的小作坊,资本有限,一两间小房屋,临街半间或一间为店面,一两名工人,有的既是老板也是工人。作坊内一台木砻,一架手摇风箱,一座舂臼及筛子、簸箕、米匾等工具,由于资金少,老板一般早上到粮行买来数百斤稻谷,先用木砻磨去稻壳,一人牵砻,一人添稻,然后用风箱扇去稻壳,即砻糠,可以卖给老虎灶烧开水。这样做出的称“九二”米,即为九十二斤糙米,然后放在舂臼内用脚踩冲子一上一下舂脱米皮。过筛后,筛下的为青糠,可作猪或鸡饲料,筛内即为白米。以上皆为手工操作,干力气活儿,工人在早上十点前干完这些活也是够辛苦的。米做好后,店方还要掺拌一定的石粉,表面上看起来米质发白漂亮有卖相,实际上增加米的重量,这是行内不成文的规矩。故在淘米时一定要淘净,不然有时会发生垂肠,于健康不利。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家有一星期余粮的为少数,主要是商业老板或公职人员。瓦木匠手工业者或浴室等服务行业的,前一天收多一点,买上五升一斗的也有,吃上两三天,算是有点隔夜粮了。很多市民是背个筲箕或小口袋来买上一升,回家烧顿午饭晚饭,条件再苦的就只能买半升。当然,有的地主住在城里,农村有田租给农民种,吃粮是不用费心的,农民会主动送上门来。
粮行每天卖粮的时间为上午八点到十点,卖米量分为合、升、斗,皆为十进制,合为小竹筒。俗话说,斗满秤平。这是买卖的公平规矩,但里面还有文章可做。粮店老板把米倒向斗里一旋,那米粒就会竖起来,用荡子(刮板)一刮平,看起来是平平的一斗米,如果将斗一拍,那斗里的米就会落差好许。这就叫做行行有利,行行有弊。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金坛县城内约一万左右人口,全城粮店有四五十家,最兴旺的是思古街。要说牌子最老的还数七庙巷的洪鑫斋粮店,每天要销售上千斤大米。北门街上较大的粮店有汤裕通粮店、恒富粮店,大南门有王泰昌粮店,小南门有诚泰粮店、来丰粮店,东门有恒裕粮店,司马坊有顺昌粮店。所卖米皆为籼米,一种为团子籼,米粒稍圆;一种为扬子籼,米粒稍长。沧桑巨变,这些粮店和粮食品种已在历史的长河中淹没得无影无踪了。
吕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