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吉华

山槐村，梦里的故乡。每一条小路，每一条河流，房前屋后、砖砖瓦瓦，都封存着我缱绻的记忆。

下了高速，如黛的远山更加明晰。即将见到阔别二十多年，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落，内心的激动难以掩抑。路两侧如茵的树木已经染上了或黄、或红，以及洇染开的各种暖色，在风中此起彼伏地变幻着各种形态，如一条火龙伴着汽车飞行。黑色柏油路面安静而沉稳，能听见与轮胎接触时嗤嗤的声音。远处的路面，亮晃晃的，像是静谧的水面。

“爸爸，天真蓝啊！好像大海的水。”听了儿子的话，我抬头远望。天空蓝湛湛的，偶有几缕如白纱一般透明轻薄的浮云，悠闲地随着风游荡。正是儿时的天，就是这个模样，以为只能在梦里，没曾想这次就见到了。“山槐村的天，我回来了！”我含着泪，对着车外大吼一声。儿子诧异地看着我，也跟着大吼一声，山槐村的天，我回来了！

“快到了，快到了。”看着前方的老槐树，我自言自语。小时候，爬上老槐树掏鸟窝，能看到山槐村的全貌。从老槐树下右拐，下陡坡，再拐两个弯，就看见村前的小河了，河里两只鹅带着一群鸭悠闲地毫无规则地撕开水面。河水清澈见底，小鱼成群结队地穿梭于青石板码头。夜色弥散开，小河抱着村庄，看见了煤油灯的柔光在破旧的砖瓦房里跳着轻盈的舞步，听见了羊儿在咯吱咯吱地吃草，听见了虫儿在墙角或草垛里悉索悉索地私语。

“这是什么树呀？”儿子问。“槐树，老槐树！”我有意将老的发音拖长。“老槐树？他多老了呀？”儿子追问。“这个，这个还真不知道，爸爸小时候它就这样老，应该有几百岁了吧。”小时候曾在树下问过我爸爸同样的问题，爸爸摸着老槐树灰色树皮上深陷的脉络说，这树上了年纪啰。

老槐树正如慈祥庄重的老人，虬劲而繁茂的枝叶盖住了整个路面。几百年来，它就是这样安静地站在这里，安静地看着山槐村，看着村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绕过老槐树，山槐村便进入视野，它是山边的一幅画，由勤劳的山槐村人绘就。新中国成立以来，这幅画便在改变。村里老人常说，这天变了，村也就变了。共产党好呀，分了田地，腰杆硬了，饭吃饱了，衣穿暖了，也住上砖瓦房了。改革开放后，山槐村更是日新月异，越画越美。

眼前完全不是记忆中的画面，进村的路已经改变，陡坡下去，不用再拐弯，道路笔直地进入村庄。经过气势恢宏的大理石牌匾，村口竖着一块土黄色的巨石，上面刻着山槐村三个鎏金大字。黑色柏油路从村中穿过，两侧灰白相间的别墅群错落有致地掩映在参差不一的树丛间，那么宁静，那么优美，犹如一幅定格的水墨画。在青山的怀抱和绿水的映衬下，又似一颗璀璨的明珠。堂伯伯家还是原来的地方，在村前的东头，离小河不远，房子变了样，二层别墅。

“来了，来了。小光喝茶，这是村里茶园刚培育的有机白茶，说是营养价值高，含什么酸。”堂伯伯走进屋。“是富含氨基酸。”我浅呷一口，淡淡茶香沁入口鼻，确是上品。

“现在田里还忙吗？”我问。“田里？都不种田啦，全都交给合作社了。”堂伯伯说。“交给合作社？收入怎么样？”知道农村推进合作社，但没想到老家推进得这么好。“嘿嘿，少的十万，多的二十万。”堂伯伯咧开了嘴。“能分这么多？”我有些疑惑。堂伯伯喝了一口茶说：“分红多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我们村资源多，有水库，有茶园，有山林，还有良田；二是思路好，主要以发展有机食品为方向，尤其山槐村有机茶和山槐村有机大米，都是全国知名品牌。知道有机软米卖什么价吗？”“得十多块吧？”我知道，但凡挂了有机价格一定很高。“呵呵，还得翻个番。”堂伯伯说。

“爸爸，爷爷家别墅真大！真豪华！”儿子说。“那你就在爷爷家别回去了。”堂伯伯乐呵呵地说。“我不，夏天有蚊子。”儿子说。“现在可没蚊子啦，村里干净着呢！咱们山槐村就是一个大花园，屋前屋后干净、美丽。

“爷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儿子问。“什么问题？问吧，小机灵。”堂伯伯笑了。“路边的那棵老槐树多大了呀？爸爸说不知道。”儿子说。“你爸爸当然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连我爸爸、我爷爷都不知道，它就一直站在那里，每年都开花，也不知开了多少年。今年呀，花开得特别多，一串一串挂满了枝头，从门前看，就像是天上飘下的一片云。那花瓣和花香呀，被风吹遍了村子。后来，没过多久，牌牌就发下来了。”堂伯伯说。“什么牌牌呀？”儿子好奇地问。“中国美丽乡村呗！听说全国就十个。”老人骄傲得像个孩子。他喝了口茶，又说:“一九四九年那年，花开得也是这样多，没多久就解放了！”“牛！老槐树这么神奇呀！是老神仙！我要看看。”儿子惊讶地张着小嘴跑到屋外。

金色的阳光下，老槐树正在远处微笑地看着儿子。和煦的暖风里，儿子听见老槐树在说话。沙，沙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