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其

每到父亲节，就会想起那年为老丈人做寿的事。老丈人名叫孙梦龙，终年90岁，生有一子三女。昔日，夫妻俩靠捏锄头要养大四个子女实在是太艰难了，常常是吃了早顿无夜顿，身上穿的衣服“有补的地方千层补，无补的地方肉露露，天看是着袜，地看是赤脚”，是村里有名的穷人家。可老丈人常对子女说，穷要穷得清白，要穷得有志气、有骨气，决不可去做偷鸡摸狗、损人利己、损公肥私的事。他家从没拿过别人家的一菜一柴。他家村里村外都人缘很好，乡亲们都很敬服他们。老丈人因没文化，三个女婿的名字觉着难记，所以把三个女婿改叫成阿大、阿二、阿三。他在方圆十里中亦是个有名的孝子，一次他在南翔老长兴酒楼买了五角钱的猪头肉，熟人见了他开玩笑说：“今天真是西天出日头了，孙梦龙亦舍得下馆子了。”又问他：“买了吃酒菜为啥不吃老酒？”可他说买的猪头肉是要拿回家去孝敬爷娘的，熟人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动，从此就有人叫他孙孝龙。后来，孙孝龙这个名字被乡亲们叫到寿终。

他家这么穷，给自己做寿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到了60岁时，听说人满“一甲”古来稀，也想为自己做个庆典。按乡俗，从一甲子60岁开始，每隔十年都应做寿庆贺。可连吃穿都顾不周全，哪来闲钱备酒做寿？70岁时端上桌的是肉丝面；80岁时端上桌的是大肉面。不想在他85岁的这年，他家被划入动迁，不但拿到了几套新房，还拿到了几十万现金，一下由农民变成了城镇居民。小的安排了工作，老的进了镇保养老，脚踏扶梯步步高，一天更比一天好。生活富裕了，压在心底20多年的做寿念头又被激活了。“九九”重阳节，他把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妇召集在一起，诉说自己要为85岁做寿的打算，说要“三足”：一是市面要做足，提出红烛要买斤头的，香要买檀香的，鞭炮要买千响的，炮仗要买双料的。旺棚要用黄豆棋搭的，因黄色是炎黄子孙的根色，且黄豆棋火力旺，一烧就火光冲天，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使寿庆显得格外风光。二是要台型扎足，寿台要用红漆八仙桌双拼，寿堂要张灯结彩，吊堂面，挂寿联，铺红毡。让人一进寿堂就觉得吉星高照，五福临门。三是风光要十足，人气要旺，儿女辈、孙辈、曾孙辈四代同堂，几十号人一定要全数到场，个个行五体投地的叩拜大礼……儿女们一一遵照老人家要求，各自按分工好的去置办落实。

我们三个女婿商定好，除给老丈人送寿礼外，还以祝寿为题材，各人做一首诗或一副对联。是日，八点多钟我们就去了老丈人家，他们全家忙了一个早晨已把寿堂、场地布置好了。一进场五个黄豆棋旺棚，用红绸结顶一字排开，寓意五子登科。大门口把千响的鞭炮摆成二条盘龙左右分列，双料炮仗成一字横排挺立地面，廊檐上两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门上“寿”字招面。一进寿堂，堂面鲜艳、红毡泛光、寿联耀眼、蓬荜生辉，大有吉星高照、五福临门之感。

寿台正上方挂着一幅画，画面上一位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老寿星，一手撑桃木龙头杖，一手托盛盘，盛盘里放着若大的蟠桃，膝下一双童男童女。寿台中央写着一个斗大的繁体“寿”字，寿台两边端放着一对仿红木的太师椅，显得有气势。寿堂红烛耀耀、紫烟冉冉，寿台上摆满了寿面、寿桃、寿糕、长生果、红枣子等食品，台前一块红毡铺地。红毡上放着一对磕头行大礼时用的膝枕……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男女老少个个喜笑颜开，老丈人穿得从头新到脚，满脸红润，精神焕发。我先展示做好的对联———“寿面寿桃又寿糕，寿寿叠加寿无尽；儿子孙子又曾孙，孙孙繁衍孙不穷”。接着展示老二的———“红烛光耀千祥至，檀香烟冉万福到”，随即展示老三的———“厚德老人寿不尽，重孝家庭福无穷”。对联惹得大家争相观看，寿庆气氛陡然上升，特别是老丈人凝视着红得耀眼的纸、黑得发亮的字，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大家要他说出最喜欢谁作的对联，一开始他不肯说，经大家再三追问，才说最喜欢老大作的。由此可知，老人家的幸福理念仍以有儿有孙、能传种接代和光宗耀祖为先。

“拜寿开始！”主持人话音一落，场外鞭炮齐鸣，旺棚燃得火光冲天，前来围观的人纷至沓来，场上挤满了人群，门面风光。屋内小辈搀扶丈人丈母端坐在寿台两边的太师椅上，小辈行磕头大礼，只听得“祝父母大人万寿无疆”、“祝爷爷奶奶长命百岁”等不绝于耳。

此刻满堂生辉，人们围桌把盏。屋里洋溢着浓浓的亲情，人人沉醉在寿庆的欢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