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华
白露一过,天一天天凉下来。我打算把凉鞋换成跑鞋,从储藏室里搬出那个存放秋冬鞋的纸箱子,箱子蛮大的,我把里面的鞋子一双双拿出来。拿着、拿着,我看见一双布鞋平整地摆放在箱子的最下层。我想要不是今天这般翻箱倒柜,我早就忘了还有这双鞋子的存在。
这是一双黑色布面白色布底的松紧鞋(鞋帮两边各缝有一块一寸来宽的松紧带,穿时可以撑开鞋面),我想起这是我二十五岁那年母亲亲手为我做的。印象中,这种式样的布鞋上世纪七十年代穿的人不少,到了八十年代初因为改革开放,我们的生活有了一些变化,人们渐渐穿上了皮鞋,只是现如今很难再见到它的踪迹了。
将近四十年过去了,鞋子已有些老旧。然而我难忘当年母亲做鞋子的情景,那时候我有一双凭专用券买来的小方头牛皮鞋,因为觉得很稀奇,所以每天穿着它上下班,几个月下来,脚底磨出了一层老茧。母亲说可能是鞋底太干太硬了,还是布鞋轻巧,要不过几天再给你做一双布鞋吧,两双鞋配合着穿会好些。我说做鞋子太费事了,还是我自己去买一双吧,母亲一听急了,说自己做的才合脚呢。于是她花了半个多月时间为我做了这双布鞋。
拿着这双布鞋,当年的生活场景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要凭票供应。现在看起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当时人们并不觉得奇怪,不觉得生活有多苦,日子有多艰难。相反,大多数家庭生活其乐融融,他们每天头顶灿烂无比的太阳,大人上班下班,小孩上学放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天黑了遥望星空,人们期盼一轮明月如灯盏一般照亮窗里窗外,也好给自己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那时候母亲在一家工厂上班,只有下了班,才能抽出空来准备做鞋子的材料,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找来的一些碎布零头,我看见她用浆糊把一块块布平整地粘贴在一块木板上,一层又一层,粘了几层以后,母亲把木板放在太阳底下晾晒,大概四五天时间,那些粘上去的布就变成了一块硬硬的布板。而后母亲拿出之前给我做鞋子的纸样,铺在上面剪下六七片来把它们拼成一双厚薄适中鞋底,再经过白棉布的包装就可以纳鞋底了。纳好了鞋底,母亲又做了鞋帮,就这样原先的一些碎布零头经过一番加工,一双布鞋就做好了。母亲又等到一个大晴天,她将鞋子撑起来,放在太阳底下晒上一两个小时,说这样鞋子穿上去就跟脚了。
于是穿上新鞋的我感受到了母亲手上的温度,体会到了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记得有一年临近春节,母亲说要给我们几个姐弟每人做一双棉鞋,还说春节前后会下雪,温度也会下降不少,穿上棉鞋脚就不会冻僵了,走起路来还轻松自如。当然做一双鞋并不像我上面说的这么简单,期间母亲多次被针刺痛手。有一次我看见母亲手指被扎以后,她找来一块布条简单包扎一下后,又继续工作起来。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就从老人那里学会了做针线活,所以扎破皮流点血不算什么。
今天看到这双布鞋,我既想再穿上它一回,又不想去挪动它,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想穿上它我可以重新去品位一下当年母亲说过的话,母亲说它没有穿皮鞋时发出的“噔、噔、噔”的声响,但是走远路的话,人会显得更加轻松沉稳。我又不想去挪动它,因为我怕惊动了岁月留给自己的一些记忆,我更怕挪动了母亲的一片心思。我想如果母亲还健在的话,我一定会听听她给我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