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一生跌宕起伏。少年得志,二十一岁中进士,他曾官至太守、礼部尚书,也曾因“乌台诗案”掉下地狱,生死莫测,写下与弟诀别诗:“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不了因。”九死一生,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无俸无禄,自建茅屋,自耕自食,自号东坡。他倔强“一根筋”,不随波逐流,不被改革派待见,又让保守派不容。再起再落,又连连放逐———惠州、儋州。
苦难、崎岖相伴苏东坡一生,然而,坚韧、豁达,是他生命永恒的底色。他乐观旷达,随遇而安,苦中作乐,以苦寻乐,成就大业: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列唐宋八大家;书、画卓异,列宋四家……典历八荒十二州,所到之处,清治惠民,留下说不尽的佳话。
林语堂谓其是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深以为是。今撷取几则轶事,开怀一笑,聊作别样缅怀。
一次,苏东坡陪伴高丽使者游览京城,不经意说道,国中的妇孺童叟都会作对联。使者愕然,恰好有一宝塔映入眼帘,作一上联:
独塔巍巍,七级四面八方。
即命路过的老叟作下联。只见那老叟一言不发,转身摆手,匆匆离去。使者坏笑一下,道:“老叟不能对,走远了。”
苏东坡立马应道,老者这是哑对,他对的是:
只手摆摆,五指三长两短。
高丽使者敛笑默然。
瞧,苏东坡一个急智,自个儿惹的事,自个摆平了。
苏东坡学佛悟道,常有心得。在扬州任知州时,又有禅悟,挥毫作诗一首:
稽首天中天,
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
端坐紫金莲。
写好后很是得意,自诩修持功夫了得,定能使好友佛印禅师赞许“加精”。随即差遣书僮过江,送至金山寺。佛印禅师过目后,莞尔一笑,略一沉思,题了两字即令书僮带回。苏东坡接过一看,七窍生烟,原来佛印禅师上题两字———放屁!
苏东坡星夜渡江“兴师问罪”,佛印和尚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八风吹不动”么?咋一屁打过江呢?
苏东坡这才恍然大悟,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这“八风吹不动”,说易做难,仍须修行也!
苏东坡的好友、诗人、画家张先,八十岁娶了一位十八岁的新娘,文友此时相聚,少不了吟诗唱和,调侃戏谑。先令张先作诗,张也不含糊,遂作诗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
苏东坡撇嘴坏笑,随即和了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最后一句当时就火了,这梨花“白”发,海棠“红”颜,又都是“春色”,多么绝妙!直到今天,还被人用来调侃老夫少妻呢!
苏东坡贬谪海南,在当时,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重罚,这对于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是何等的精神打击和生存煎熬。可他就像一粒不死的种子,零落蛮荒,依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很快忘记了身陷绝地之苦,乐观面对。当地生蚝鲜美,他配以独特的烹食技法,惊叹“食之甚美,未始有也”。还一本正经写信告知儿子,并一再叮咛,千万不要泄露秘密。他担忧朝中士大夫得知,跑来与之争食呢!
他在乡友家夜宴,醉酒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朦朦胧胧地遁着牛粪一路颠颠地摸回家。
明明身处艰难苦厄,却诗云:“九死蛮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垂死病中惊坐起,吃喝玩乐又一年。”
苏东坡,就是这样的人:有一颗不死的赤子之心,谐趣幽默,一生风雅,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