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做梦，但醒来大抵都不记得内容，最常出现在梦里而醒来依然记忆犹新的，必定有关高考。

我梦到过在高考即将到来时莫名其妙缺课，面对厚厚的习题册束手无策；梦到走进考场大楼如进迷宫，兜兜转转却找不到正确的楼梯；梦到上了两年大学之后，私下里办理退学重新参加高考，却考上了同样不太心仪的学校……而更多的“高考梦”则是为解不出习题急得大哭，纠缠着焦虑和不甘。

其实，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的高考经历还算顺利。在录取率只有4％的年代，我考上了北方一所全日制工科大学，但我心里始终有个关于文学的梦。我喜欢阅读“闲书”，即使备战高考，也经常通宵达旦阅读《儒林外史》《红楼梦》等名著。高中，我的文科成绩好过数理化很多，做一名战地记者是我的理想。分班的时候，我跟母亲和哥哥提出想报文科。很不幸的是，在那个“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哥哥说只要不学文科，其他都好说，母亲更是以断绝经济来源相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理科成了我的不二选择。第二年我以高出分数线6分的成绩被大学录取，当年的市文科状元是我的闺蜜。

多年以后，一次回乡探亲，跟家人笑谈当年高考这段往事。母亲一脸无辜：不会吧，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哥哥更是笃定：我们是一贯支持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那一刻，我对自己引以为豪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大学毕业后，我做了一名工程师，阅读成了我的业余消遣，偶尔写点文字，并不敢示人。高考时的遗憾我不再提及，却频频出现在梦里。

成家后，我尽量为女儿提供一个宽松的成长环境，从她认识拼音起，我们就一同做了书店的常客。周末，我们迎着朝阳走进图书馆，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是否参加高考以及读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是女儿自己拿主意，我的意见仅供参考。两年前，我去美国探望女儿，她生活的小城美丽宁静：松鼠在林间穿梭嬉戏，道路窄且蜿蜒，很多路口都树有“one wa y”字样的木牌，意为单行道，警示车辆只能朝一个方向行驶。

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条单行道呢？高考就是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选择错了很难掉头。而在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大环境下，家长们总是越俎代庖，在他们看来，孩子只要会做题就够了。我家马路对面是一家小有名气的培训机构，每到周末，马路上就挤满了补课的孩子和接送的家长，汽车和电瓶车常常堵住我正常回家的路。我曾好奇地问过一个倚着踏板边刷手机边等孩子下课的家长：为什么要补习？家长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看我，送我一个大大的白眼。

又是一年高考季，又有一波学子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去年，一个成绩很好的女孩报考了北京大学考古专业，引起网友热评，父母也希望她换个挣钱多的专业，好在女孩坚持了自我。希望这样有思想的考古女孩多一点，再多一点。莘莘学子，在做题之余，可以想一想，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希望，事必躬亲的家长们懂得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孩子不是做题机器，他们有自我选择的权利和能力，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让他们将梦想托付现实，而不是梦中的焦虑。如此，未来某一天，回首今日，方能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