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科(1896-1945),贵州水城人,字重山。1912年考入贵州私立南明中学,1918年毕业后执教于水城、威宁、贵阳等地。他饱尝国弱民孱之苦,自小立下“钢铁救国”之志。1922年考取公费留学,就读日本大阪高等工业学校,升入东京帝国大学,攻读采矿冶金专业。1927年学成回国,1936年任兵工署上海炼钢厂厂长。“八一三”事变爆发后,他指挥全厂职工将上海炼钢厂安全搬迁至武汉。1938年任钢迁会副主任委员,为免遭日寇侵华战火涂炭,主持将汉阳铁厂和上海炼钢厂等企业内迁重庆,成为重钢的前身,中国近代钢铁工业的血脉得以保存。
▲江南制造局大门
▲1939年底,钢迁会拆卸的物资运抵重庆
初心:科学济世实业救国
张连科出生在贵州水城,自小便萌生救国之志。从贵州私立南明中学毕业后,张连科凭借优异的成绩获得贵州省官费留日资格。他先是考入大阪高等工业学校学习土木工程,后又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学习采矿冶金。
学成归国后,张连科先后在南京市政府工务局、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工作,又应聘到江西鄱乐煤矿公司。在赴江西途中,被当地土匪劫持,险被灭口,幸得方志敏部队经过,得救一命。后来,张连科回到南京,考入军政部兵工署做研究员。
到任不久,军政部和经济部联合组织赴英国考察,张连科作为唯一的冶金工业专家参团。张连科在考察期间,妻弟陈廷缜正在英国留学,多次邀其出门游玩。“重山兄,你难得来伦敦一趟,不妨与我一同去参观各地风景名胜?”“廷缜,关内全部钢铁和兵器产量的总和,尚不及关外日本控制的辽宁一省,吾怵然忧之,常辗转反侧。”心急如焚的张连科只和陈廷缜参观了伦敦自然博物馆,随即前往英国各钢铁重镇考察。
回国不久,张连科被任命为上海炼钢厂厂长。上海炼钢厂前身为江南制造局炼钢厂,系中国最早的钢铁厂之一。抗战前夕,上海炼钢厂重新回归军工生产,主要生产飞机炸弹,是当时为数不多的由政府直管并能正常生产的钢厂。
“最近局势是否已愈加紧张,你已两日没回家了。”1937年的夏天,刚为孩子过了生日的妻子陈素琳给张连科打来电话。“无碍,只是近日厂里订单较多,公事繁忙。”张连科安慰妻子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孩子们都还好吧?有没有怪我未能陪他们过生日啊?”窗外不远处的平炉顶上,熊熊火光直冲云霄。为了满足不断增长的弹壳钢需求,生产任务非常饱满。张连科的心里装的是日夜高速运转的平炉、电炉和轧机……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打响。上海的军工企业成为日寇轰炸的重点目标。张连科给家人的书信中这样描述:“黄浦江上,外舰云集,租界区内,敌营密布,不啻整个上海无时不在外力威胁之下,即本厂无日不在飘零之中。一旦有事,破坏毁灭,曷堪设想。”张连科深知日军野心,他忧心如焚,紧急安排编制《上海炼钢厂迁厂计划书》,作好搬迁准备,并围绕工厂防空、迁移等事项,不断向国民政府兵工署密电请示,从8月13日到9月11日,现存可查的加急密电就达40余封。8月14日上午,张连科密电汇报战争对工厂的影响:“沪战昨晚开始。甚烈,刻在激战中。职率员工照常工作,成品、材料正设法运置,急请指示机宜。”
由于国民政府官僚体系运作迟滞,搬迁组织工作迟迟不到位,搬迁方案久久未决,致使上海炼钢厂先后9次遭日军大规模轰炸,造成工厂设备及人员的极大损失与伤亡。张连科在8月26日密电兵工署的电报中称:“沪上运输情形现刻困难万状,职连日奔走接洽,但车船俱无。敌机今日仍续来轰炸,并声言将南市炸平,前途殊堪忧虑。”至9月11日,日军轰炸已长达27天之久,兵工署才决定开始动迁工作。在张连科主持下,上海炼钢厂与上海兵工厂合并迁至湖北武汉。“全厂员工,拟分为三批,随迁运车船赴汉。第一批为钢炉部、修理部、轧钢部;第二批为砂模部、木工部;第三批为车制部、零件部。每批约派事务人员数名同行。”张连科本人则坚持到最后一刻才撤离。
上海炼钢厂迁至武汉汉阳后,张连科任厂长。其间,前方战火不断、战事吃紧,张连科奋力组织接续生产,持续生产500磅型炸弹等各类军火,源源不断发往前线。
使命:排除万难铁血西迁
1937年12月,南京陷落,日军溯长江而上,矛头直指武汉。兵工署第三工厂不得不面临再次迁建。张连科向上级建议:“扼两江、依恃天府的重庆,既占战略之形胜,又具丰厚之实力,而陡峭险峻易守难攻的长江三峡,就像一道天然屏障,把重庆和长江下游的战区隔离,自然成为最佳的后防保障,足以为持久抗战之坚固依托。”1938年3月,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和兵工署共同组建“钢铁厂迁建委员会”(简称钢迁会),拆卸汉阳铁厂、大冶铁厂、六河沟铁厂、上海炼钢厂等的机器设备,西迁重庆,在大渡口兴建钢铁厂。张连科任钢迁会委员,驻厂负责设备拆运工作。
此时,陈廷缜奉命回国,在察看汉阳铁厂后,他担心地对张连科说:“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建固不易,拆迁更难。且铁厂停产已15年之久,技术工人早已流失。”张连科闻言微微一笑:“我们已为将来组装机器作了周密部署,搜罗技术工人的活计也早已安排妥当。汉阳铁厂,这座标志中华民族觉醒和复兴的里程碑式工厂,绝不能留到日本人手里!”
抗战形势愈加严峻。张连科带领钢迁会技术专家和工人们随炸随修,随修随运,日夜忙个不停。高炉拆迁处、汉口码头边……随处都有张连科的身影,职工们都亲切地称他为“三厂厂长”。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重庆附近的长江沿岸,技术专家分别带着测绘人员,冒着寒风,争分夺秒地勘查选址。
主持迁建期间,张连科无暇顾及家事。妻子陈素琳不得不带着3个幼小的孩子,随着难民潮辗转在避难途中。一天,他们夜宿湘江边的一家小客栈。客栈年久失修,四壁透风,幼子张化声患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月光光,照池塘,池塘水深种田难,孤儿无家不能归……”陈素琳搂着孩子,轻唱着一首古老的儿歌。突然,窗外传来一阵乞讨声。原来是两个逃难的盲人在沿街讨饭。张化声想起失去联系的父亲,忍不住哭着问妈妈:“爸爸没有家,也会去讨饭吗?”陈素琳感触道:“睡吧,不会的,爸爸把机器搬到大后方去,制造出炸弹,炸死日本鬼子,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在张连科的周密组织下,钢迁会顶着日机空袭,避过长江三峡的重重暗礁,7000多艘满载机械设备和人员的航船,日夜抢运。艰苦卓绝的大搬迁持续了一年半,终于在重庆大渡口安顿下来。
报国:恪尽职守以身殉国
经张连科一番苦心经营,到1942年各项工程陆续建成后,钢迁会拥有綦江、南桐两大煤铁矿基地和专用铁路与水上运输系统,云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钢铁工业精英,钢铁产量一度占到抗战大后方钢铁总量的90%,是抗战时期后方最大的钢铁联合企业,被赞誉为“国之桢干”。
钢迁会投入生产后,所生产的锰钢用于枪支、炸弹和炮弹的加工,大量军火持续供应抗日前线。在重庆任职期间,张连科经常到车间督察产品质量,每天送来的公文堆积如山,但张连科却坚持做到每日“案无遗牍”,全厂在按时完成生产任务的同时,还利用次等钢材加工民用产品支援后方建设。抗战期间,钢迁会人员最多时达1.5万人。即便在战争动荡时期,张连科也不忘将眼光放到国家民族工业的振兴大业之上,利用自身掌握的专业知识,相继撰写了《国防与石油》《列强石油争夺战与我国应有的准备》等专业书籍,还针对家乡贵州的铁矿、煤矿资源,撰写了《水城钢铁之冶炼》《我国西南钢铁工业之蠡测》等文章,提出了开采水城观音山煤矿铁矿、建设西南钢铁生产地的设想,为水城钢铁厂的建设奠定了理论基础。
为支援抗战,张连科生活俭朴,对配给的生活物资均不接受,坚持将物资送往抗战前线。职工们常常能看到本应坐小汽车上班的张连科,骑着马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全然不像一个患有严重心肌炎的病人。后来,职工们看着他经常强忍疼痛捂着胸口,满头大汗地抱病骑马上班,皆心疼不已:“厂长,你在家休息休息再来上班吧。”他也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夙夜操劳,张连科身体日渐虚弱。1945年5月17日,他突发心脏病,猝死在案牍之上,年仅49岁。钢迁会干部职工闻者无不嗟叹悲恸,大家主动捐款2万余元为其办理后事。贵州水城家乡的父老乡亲也将数千元捐款汇至重庆,对其弱妻幼子优予抚恤。为追念张连科的建厂功绩,钢迁会在石门坎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公葬,许多随厂西迁的老工人为他送殡,万人空巷,“银髯白发,长袍马褂,在路旁祭奠,庄敬跪拜,义风盎然,见者咸不禁热泪夺眶而出”。
斯人已逝,风范长存。
(素材:宝武史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