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磊

群山竹海之间，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像船形的小村庄，一条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直通到一座老房子前。那房前房后，都是我熟悉的模样，青砖黛瓦，木制的小阁楼，典型的江南水乡的风格，那便是我记忆深处，奶奶心爱的老房子。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本读不完的书，每一座老房子都有不老的故事与传说！

老房子门前是一道曲折蜿蜒、经久不息的溪流，溪水澄澈，雪白的鹅卵石上，偶尔漂过的是片片青绿的竹叶。每次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蹲在小溪前，把手轻轻地放入清澈而又有些清凉的溪水中，掬起一捧山泉，含在嘴里，依旧还有一丝丝山里面才独有的清香。

小时候疯玩之后，口渴了，小伙伴们就直接把头伸进溪水中，一口气喝个饱，然后，猛地抬起头，用力地甩几下被山泉浸湿的头发，一滴滴晶莹的水滴便撒向蓝蓝的天空与旁边小伙伴的身上。小孩子嬉戏的声音，像布谷鸟一样在山谷里响起，给平静的小山村又一次带来了勃勃生机与希望。每当这个溪水疯涨的季节，我与两个小伙伴一定会用旧课本折成一个个小纸船，看谁的小纸船在溪水里飘得最远、最快，顺着溪水，不停地追逐，直到小小的纸船消失在山的转角处，或者只剩下一张张被水浸透的白纸，漂向远方。大人们看到我们惆怅若失的眼神，便会善意地告诉我们，溪水与小纸船是流向了大海方向。那时，我与小伙伴们一直都以为大海就在老房子前那座大山的另一边呢！

那几年，每当疲了、倦了、累了，回到那座老房子的时候，我特喜欢到老房子的每一个房间与角落转转，虽然有些潮湿与霉味。这些年，一直忙于生活的奔波，老房子已年久失修，白色的墙皮均已脱落，外墙已不成样子，那时候奶奶不肯随父母搬到镇里，总是说：家在哪里，她就住在哪里？不知为什么，在奶奶的内心里，从来就没有把镇上的家，当成她自己家！在父辈们的一再劝说下，已近古稀之年的奶奶，终于同意了，但奶奶还是会念起那间伴她一生的老房子，直到拆迁的那天。

那天恰逢是周末，我和家人一起帮忙搬一些老房子里的旧物。偶尔看到我们一大家子在老房子前拍的照片时，我才终于理解了奶奶的心情，明白了她为什么迟迟不愿离开的原因，也终于体会到那天拆房子的时候，为什么她要父亲搭木梯爬上房顶，揭下第一片瓦，并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心翼翼地包上，然后才让我们动手拆房的缘由：那座老房子的墙上，曾经挂着一张全家福；那座老房子的阁楼上，依旧珍藏

着爷爷奶奶结婚时的一个铜锁旧樟木箱；当初，父辈们从那座老房子奔向学堂的时候，曾寄托着奶奶莫大的欣慰与希望；当乡里乡亲来欢送大伯光荣入伍，穿着笔挺的军装，从那座老房子走向部队时，夜深人静，奶奶守着一盏孤灯，背地里流下了多少思儿心切与自豪的泪水；当父亲背起空空的行囊，寻找大海的方向与大山外面的世界时，多少个夜晚，老房子里传出了多少呼唤游子归乡的呓喃侬语……

一个人，一座城，我知道，老房子就是奶奶的城，她就是那座城里最大最美的王。如果奶奶的回忆，未在老房子消失的一瞬间枯萎，我能体会，老房子一定有笑也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