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跃成

我的老家在豫西农村，院子后面有一个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的荒园，但那是我魂牵梦绕的童年乐园。

园子正中间生长着一棵硕大的杏树，主干要两个成人合抱才能搂住，主干在离地一米的地方分成四五个枝杈，各自都蜿蜒盘旋向上疯长，以争取阳光雨露。树冠的半径七八米，亭亭如盖，给青砖蓝瓦房撑起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阴历三四月，盛开的杏花艳态娇姿，繁花丽色，胭脂万点，笑占春风，整个院落都氤氲在甜甜的花香中。多么惬意的时光啊，清明节前后，微雨初歇，阳光明媚，小园散发着醉人花香和淡淡的黄土味，一只只蚂蚁忙忙碌碌搬运地上的馒头屑，小椿树上落着几只卖弄风情的斑蝥，用手一按它的后窍，便展开五颜六色的翅膀，啪的一声腾空而去，俊俏的模样不负小名--花渡娘；还有蟋蟀、蜗牛、蝴蝶……

邻家女孩丽丽慢慢和我熟识起来，成了我童年的阿娇。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诗仙《长干行》的佳句再现了那段美好时光。丽丽家有棵石榴树，五月花红似火，娇艳欲滴。丽丽折取一枝石榴花，坐在她家门前的大石头上嗅着，有着两个小酒窝的圆脸蛋，在花的映衬下天真烂漫。我用一串挂满花褪残红后的小青杏，换取丽丽的石榴花枝。我们一起到后园，选个地方把石榴花枝埋在土里，并浇上水，相约第二天早上，一块看石榴枝是否会发芽成活。

石榴枝虽然枯萎了，丽丽却成了我两小无猜的玩伴。我们天天在园子里玩耍，俨然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我们的游戏丰富多彩，最常玩的游戏就是喂燕子和过家家。

我家条件不好，丽丽经常偷偷带一小块蛋糕或面包，让我尝鲜。我却经常带她把面包或蛋糕揉碎，一起爬上房顶，在杏树荫里喂食燕子。燕子是最有灵性的鸟儿，它能感受到人的友善。后来燕子就

落在我和丽丽的

小胳膊上，啄食我俩手中的

食物，并且叽叽喳喳说：“谢谢你们……”那温馨的场面至今仍让我心中暖意融融。

我和丽丽一起玩过家家：我当爹，丽丽当妈，我用泥巴捏个小人当娃娃，砖头当灶，瓦片当锅，铲一铲细土当饭菜，骑一根竹竿当大马……在无数次把丽丽“娶”进门后，有一次我偷偷亲了两下丽丽的红脸蛋。来唤我吃饭的二姐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气急败坏地骂我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偷亲小女孩，说看要打断我的腿！

转眼我和丽丽都已七周岁，到了入学的年龄，又赶上父亲想喂一头猪贴补家用，他在过道尽头砌了一道矮墙，把园子变成猪圈。我和丽丽像犯了原罪的亚当和夏娃，被赶出了伊甸园。我小学毕业后到镇上读初中，后又到县城读高中，而丽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我上高二的那一年她被父亲逼着做了别人的新娘。

几回回梦里回童年，几回回梦到丽丽出嫁时哀怨的眼神。我高中毕业后，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候，选择自主创业，下海办了公司，光景也算风生水起。几十年过去了，有好多次回家参加同学聚会，我都想问问丽丽过得怎样，但近乡情怯，莫名的心虚使我不敢开口。

又是人间四月天，又见新燕啄春泥。行走在宜阳县城风光旖旎的锦屏湖畔，看到掠过湖面、“啄”皱了一池春水的燕子，心中荡起阵阵涟漪。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党的一个个富民政策如浩荡春风吹绿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我心中的阿娇，你们一家人是否也如满树繁花，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生机盎然、充满活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