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河畔话童年糖画非遗传承人张会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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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9期:第08版 本期出版日期:2024-04-12

玉女河畔话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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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甲由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树高千尺叶归根。退休以后,日子逐渐平静下来,不再为引车卖浆、小巷米贵的物欲所困扰,也不用寝食难安、挖空心思追名逐利,身闲肚安,含饴弄孙,跳出纷杂尘世,洒脱自如,与世无争。然而,童年的记忆犹如沉寂在故乡玉女河里的卧石,得益于清澈河水的滋养,一经激流冲刷,便会溅起层层浪花。情不自禁梦回故里,盘点流金岁月里蹒跚走来的精彩片段和刻骨铭心的激情乐章。觉悟人生原来和流水一样,千里流淌,灵魂却无法离开故乡水土的孕育,乡愁无法割舍,乡恋根基如磐。于是,便有了梳理岁月、眷顾春秋的冲动。家乡那条流水潺潺的玉女河,为我沸腾的血液注入了最为富有的营养基因……

我的故乡是豫西地区宛洛古道上的陆路码头,西出阳关、南下湖广,控秦引楚、襟河带江,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千年古镇。镇中最高处的土丘上,有一座唐代建造的中岳行宫,叫作上庙,为南方香客朝拜中岳嵩山迎来送往。逐渐繁华起来的村落在庙之下,所以就叫庙下。一条玉女河自北向南从镇子中间穿越而过,河水淙淙,清澈见底,养育着一方生灵,繁衍生息、薪火相传。

玉女河是北汝河的一条支流,发源于庙下镇北部的玉皇山和盘龙山之间,涓涓山溪汇成河流,一路欢跳着波光粼粼地流向远方。记忆中的玉女河两岸,风景秀丽,如诗如画。那时环境没有污染,河水清澈如甘霖,可以直接饮用。居住在河边的乡亲们,黎明到玉女河里挑水,倒入家中的大水缸里,烧水做饭,如饮母乳一样甘甜,根本不用操心什么有害成分或者细菌超标。明媚的阳光下,妇女们在河水边洗菜涤衣,欢声笑语伴随燕子剪水的优美身姿冲上蓝天,框定出一幅美轮美奂的田园画卷。

听老人们说,远古的时候,玉皇大帝的三女儿叫玉女,怜惜玉皇山下生活困苦的苍生,偷偷把天宫中的羚羊驱赶下凡,落在玉皇山上,变成满山的白石头。而后,又从天宫中偷出神鞭,下凡人间。玉女用神鞭鞭石,变成活羊,分给灾民食用,留一部分自己放养繁殖,继续施舍灾民。玉女常在山下的一条河水中饮水、洗浴,乡亲们感念玉女的恩德,就把这条河叫做玉女河。

美丽的传说为家乡的玉女河注入了神秘色彩,在玉女河摇篮里生长的童年趣话,则是永远都无法忘却的精神大餐。每每念及,激奋不已,感念风光旖旎的玉女河畔。

出庙下镇顺玉女河往北上行二里处,有一盘古老的水打磨,叫鲁家磨坊。水磨借助河水落差的力量,终日咣咚咣咚转动不停,为方圆左近的乡亲们加工着细米白面。水磨的上方,是一条清渠,宽约两米,水流湍急。水渠里长满水草,隐藏着欢快游荡的小鱼河虾,还有螃蟹和黄鳝。渠的两岸,簇生着茂密的腊条,蓬蓬勃勃,旺盛如林,丛中是水鸡的栖身地,一窝一窝,硕大丰腴。我和小伙伴们自制了小推网,逆水而上,网出的小鱼河虾活蹦乱跳,择干洗净,回家水煮干炒,都不失为一顿奢侈的美餐。水鸡不受流水约束,上蹿下跳,不易猎获,我们就摸索出一套捕捉方法,甚是得心应手。早先是用废弃的洋马车条,在石头上把一头磨成锐锋,用韧绳捆绑到小竹竿上,便是一支刺枪,然后屏气蹑足,小心翼翼扒开腊条丛,看到有水鸡蹲卧,一枪下去,扎个正着。可怜水鸡被捉到手中,还忽闪着鼓眼,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刺枪受腊条阻挡,不能运用自如,被扎住的水鸡,不一定都能捕获,提取的过程中,稍有不慎,极易逃脱。后来,我们又有了新的发明,拿绣花针在煤油灯头上烧红,趁热弯成鱼钩状,系上丝线,往竹竿上一缠,制成钓竿。水鸡智商不高,贪吃,容易上当,易遭暗算,一不小心就送了性命。钓水鸡的诱饵是枸树叶子,团成小球,捏在钓钩上,垂到水鸡面前抖动,水鸡不假思索,一跃而起,抢入口中,结果是被牵线钓了上来,竿无虚发。运气好的时候,半天可逮到水鸡数十只。

庙下街上的人语言活泛,把青蛙叫水鸡,或者田鸡。这东西活蹦乱跳,乡里人视而不见,不觉有啥主贵。孩子们嘴馋,抓回家去扒皮开膛,用盐水一煮,吃起来喷香。

玉女河清纯文静、川流不息,以她亘古不竭的宽厚和包容,养育着一方生灵。淌过的河水里,不仅流传了“柳毅传书”“荷包牡丹”的千古佳话,还孕育了唐朝诗伯刘希夷这位一代天骄。

刘希夷是庙下古镇刘家拐人(今庙下村),饮着玉女河水成长的唐初诗人。25岁时,他与舅父宋之问同登进士榜,后辞官由中原入蜀,又经三峡沿江而下直至扬州、苏州,进行长途旅行,写下《蜀城怀古》《巫山怀古》《春女行》《江南曲》等名篇,被誉为初唐诗人中“天赋俊赏”的才子。其著名诗篇《代悲白头翁》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千古绝唱,千百年来被前呼后拥的文化修行者推崇备至。

玉女河也有发威的时候。不定哪年玉皇山区遭受大暴雨,滚滚山洪奔腾而下,端庄秀丽的玉女河床经受不住洪水的淫威,只好无奈地忍受着污泥浊水的横冲直撞,直至遍体鳞伤。这时候,居住在两岸的乡亲们便簇拥着站立河边,观望咆哮激流里翻滚着的牲畜和家具木料,发出阵阵哀叹,感念水火无情,住在上游的三亲六故,也不知道安不安生。记忆中儿时常去玩耍的鲁家水磨,就是有一年发大水给冲毁的,后来一直没有再修起来,失去了一座梦回故里的心灵驿站。

自然灾害的杀伤力具有磨砺人们生存意志的功能。洪水过后,艳阳高照,玉女河两岸便又草木齐发,生机盎然。清澈欢快的河水里依然畅游着小鱼河虾,水鸡们又开始成群结队,在灌木丛中欢呼跳跃。后来读书多了,知道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明白大自然的规律相生相克,有时候是不可抗拒的,只有顺其自然,才能天长地久。于是玉女河里活灵活现的小鱼河虾,还有岸边跳跃的水鸡,便又成了我们猎捕的美味。

一方水土,滋生一方美食。玉女河水滋养出的风味小吃,自然会被喝玉女河水长大的人们所津津乐道。古老的庙下街上,三里长街商铺林立,南来北往,人声鼎沸,沿袭传承下来的水煎包子、发面火烧、灌肠蹄糕卤猪肉,是父老乡亲们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然而最受家乡人推崇的,还是镇子上经久不衰的大锅羊肉杂烩,其味鲜美,令人垂涎欲滴。

少年的记忆里,老家兴的是供销社食堂,里边有一位胖师傅,跛着一条腿,满脸堆着横肉,却把羊肉杂烩料理得汤鲜味美,食客蜂拥而来。下午,不太忙的时候,是宰羊的最佳时刻,旺季四只,淡季三只。胖师傅系上围裙,过足烟瘾,双目泛起凶光,左手在被按倒的羊脖子处摸索着位置,右手掂着一把盈尺的杀刀,猛戳下去,通透羊脖,一注鲜血顺刀泻下,落进地上放着的盆里,打着旋儿,凝成血团。羊儿双眼惊恐,浑身抽搐,四蹄乱蹬,一命呜呼。杀死的羊儿被撂在一边,接着是下一只,如法炮制,游刃有余。助手们一齐忙碌,扒皮开膛,剔骨取肉,再把头蹄在开水里烫过,然后用箩头装起内脏下水,一齐到玉女河里清洗。

玉女河里清溪畅流,是涤污洗垢的理想场所。羊肠子漂荡在清净的河水中,一根根翻里洗外,认真仔细,引诱着香烟般长短的明条鱼翩翩起舞,跳跃着上前啃咬,画面极是鲜活。钓鱼的人们受到启发,寻来一把从羊肠上撕下的白油为饵,提桶去了河的上游,半天里竟然钓出小半桶明条鱼。

头蹄下水在河水里洗净后,挑回食堂,和着新鲜的羊肉,在一口杀猪用的大锅中一股脑儿煮熟,煨出油汪汪一大锅原汤。食堂里的职工开始忙碌起来,起锅挂肉,再从头蹄和骨架上剔下熟肉,与肠肚肝肺心切碎搅拌均匀,放进一个大盆中,文火炖熟血块,切成细条,浸入水盆备用。

第二天天刚麻亮,胖师傅就早早起床,在火上坐起筒子锅,舀满全羊原汤,放进适量杂碎,细盐调料五味俱全,待汤滚,勾兑少许面芡,用笊篱捞上血片儿,氽入汤中,撒上葱花儿和炸油剩下的油渣细末,淋上红油辣子,一锅冒着香气的羊肉杂烩展现眼前。这时候,汤锅边早已围来镇上贪嘴的食客和四乡里起早赶集的人们,纷纷伸长脖子,眨着双眼往汤锅里张望,直咽口水。舀杂烩的功夫,全在胖师傅一把勺上,行行出状元,凭得是个巧劲儿。但见胖师傅的一把汤勺,锃光瓦亮,上下翻飞,不一会儿,汤锅里的杂烩便被舀出大半,且碗碗稀稠匀溜、油光闪亮。本地的食客大多从家里带来剩馍,掰碎泡在汤中,细品慢嚼,为了省钱,图的是那一碗羊汤的鲜味。只有从四乡里赶来的食客,才会到门前的烧饼摊上买来发面火烧,美美吃上一顿。

时至今日,每次回到老家,我都要想方设法去吃上一碗羊肉杂烩泡发面火烧,一饱口福。那是家乡的味道,几十年来滋养我风雨无阻一路前行的滋味,也是难以割舍的眷恋……

1977年,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绿军装,应征入伍,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乡。临行前夕,约几个好友到玉女河畔的九龙桥上合影留念,把风光旖旎的母亲河框定在记忆里。后来,听说玉女河干涸了,断了溪流,再无昔日的风姿绰约,直至变成一条臭水沟,垃圾遍地,满目疮痍,只好忍痛关闭了美好童年的记忆之门。

所幸,近年来当地政府实施河道疏浚、道路提升、绿化亮化、节点打造等工程,提升了玉女河行洪能力和河道生态环境,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不由逸兴遄飞,心灵为之振奋。

我为家乡祝福,期待着养育我成长的玉女河早日清渠如许,恢复昔日奔流不息的欢歌笑语,寻回一方可以安放心灵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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