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野菜

虽然事先没有规划，却形成东西两条薅野菜路线。

东线是一条正在修建的大马路，大马路两边是没有被推土机推倒的，高出地面的马路的边沿。这两条土垄上，散落着家常野菜马齿苋。

之所以称为薅，是因为我没有利用任何辅助工具，纯手工拔或拽。

马齿苋零零星星匍匐在干得有点发白的土垄上，偶尔有一两棵从干水坑里爬出来，横向生长的马齿苋，不小心会铲掉举着鳞片般的小泥瓦。

处暑刚过，微风还不知秋的凉。

估计大马路两边的土垄，也是不久前产生的，要么这些马齿苋，怎会这般小巧玲珑。虽然它的叶片肥厚富有弹性，但毕竟秋天来了，再怎么生长，也敌不过盛夏时枝叶疯狂，四处蔓延。然而，就是这样小巧的体格，犹如书法家浓墨重彩的一个运笔，遒劲的枝条上飞翔出同样劲爆的马齿苋叶片。

我没有连根薅起，而是轻轻地，一根枝条一根枝条，从马齿苋身上，拽下它清一色的“裙子”。这样薅野菜，等于现场择优，回到家里，不用再次打理，可以直接倒进盆里清洗。

一群绵羊拥挤着从马路上走过，一群奶牛也从马路上走过，这些绵羊和奶牛，连看都不看马齿苋一眼，直接领着“羊倌”“牛倌”向着连霍高速公路下的树林走去。

一群看上去年龄不小的女人，骑着电动车，拖家带口，从我身旁慢悠悠地驶过；一群少年空手徒步，说说笑笑，从我身旁走过。这些女人和孩子，这些少年，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和马齿苋的存在，我和他们，似乎不是一个时空里的事物，他们对我和马齿苋的熟视无睹，让我，可能包括马齿苋，感到有些尴尬和失落。

我提着满满一塑料袋嫩叶翠枝的马齿苋，转过身去，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纱帐。

西线是种植着花草树木的史公河河岸，花草的间距，已经被勤劳善良的村民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场秋雨过后，河岸的泥土，红得似乎要走动起来。

我手里仍旧提着一个塑料袋，这个塑料袋，是我从超市买菜时使用过的橙色塑料袋。橙色的塑料袋跟随着我的脚步，在绿树花草间前后荡漾，犹如热带雨林中某棵大树会行走的种子。

我要薅的野菜，它的名字我并不知道，只是看到有村民在薅，我也俯下身子，跟着薅。我一边薅一边向村民请教制作方法，薅着薅着，突然发现，住上高楼大厦，还种着庄稼的村民，怎么也喜欢上了树林间被野风锤打撕扯过的野菜了呢？

后来，从小说家李汤波那里得知，我薅的这种叶边带刺的野菜，叫花叶滇苦菜。怪不得，连吃了很久的村民也叫不上它的名字呢！它不像曲菜的叶片质感硬实，也不像蒲公英的叶片有些松散，花叶滇苦菜的叶片，集中在菜心，脆生生向天空张开怀抱。

雨后的花草树木，悬挂着晶莹透亮的露水，花叶滇苦菜身上也缀满珍珠。当我用手薅它时，本来想只薅它的叶片，由于土壤松软，很多时候，总是连根薅起。我有点自责起来，担心村民再也吃不上这大自然赐予人们的天然美食。

想起厨房里，由于野菜的参与，从超市购买的豆角和白菜，有的已经偷偷地长出灰毛，更加感受到，野菜，已经离不开村民的视线了。

不知道啥时候，天空又落下雨点，也不知道啥时候，薅野菜的村民已经离开河岸。

我站在小雨中，昂着头，闭上眼，听雨点敲打树叶的声音。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薅草一样的鼓噪声，原来那是几个称呼我爷爷的年轻人，应该是又钓出了一条不小的鱼呢！

偷西瓜

偷西瓜的起因，缘于薅野菜。

那天，我顺着田埂一直向前走，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片桃树林。

当然，是马齿苋的引领。

这片桃树林的所在地，就是800多年前，“靖康”时期，完颜宗望、完颜宗翰安营扎寨的地方，宋徽宗曾在这里挥笔写下过“耻辱”书。

地头的桃树林间，被墨绿色的花生秧侵占。这些观赏桃树林，它的果实对村民来说，已经没有了收获的意义。我向桃树林深处走去，桃树的枝干一条一条，像放学后牵手同行的学生，阻挡住了我的脚步。我没有被稠密的桃树枝打退，挤入桃树林。

真是柳暗花明，阳光灿烂的桃树林间，已经逐渐变黄的瓜秧上，三三两两的小西瓜，在桃林间打滚。对于这时口腔缺水的我来说，真是沙漠里遇上了绿洲。

西瓜不大，我挑选出一个，拳起瓜开。也顾不上当时的造型是啥样子了，直接把半个西瓜横扣在脸上，牙齿拱着瓜瓤，那酸爽，就像多日的雾霾天，突然在树林里看见没有杂质薄如蝉翼的阳光。

一阵疯狂的啃食，估计连爱美容的女士，也不如我今天的表现了。

稍事休息，我把野菜全部倒在地上，在并不丰富的西瓜秧间，寻找出三两个“有点意思”的西瓜装进塑料袋，把野菜放在西瓜上，顺着桃树林的间隙前行。快要走出桃树林时，我左右瞅瞅花生田间的一条土路，确定没有村民来往，平复一下有点紧张的心情，迈开大步，背对着原路，走上下田地干活的大路，大大方方地回到了社区。

西瓜除了外皮，一点儿也不浪费。我用小勺把瓜瓤刮食得干干净净，吐出来的瓜子摊放在阳台上晾晒，把瓜去皮、切段，作料里专门配上豆酱，大火爆炒，一盘美食就端到了餐桌上。饱嗝里，还带着偷瓜时的那份担惊和紧张哩！

真是一朝得手，一世念想。

我又走进了桃树林间的那片西瓜地，正想弯腰搜索成熟的西瓜，突然发现有草帽在林间晃动。我顿时打了个激灵。仔细瞅瞅，原来是桃树林的主人，正在林间除草。

我赶紧猫腰躲避，稍作心情调整，感觉桃树林的主人并没有发现我，我干脆钻进另一行桃树，只不过这行桃树间隙的西瓜秧更少，西瓜结得也很少。

管他呢，先吃一个再说。

吃着吃着，竟然想起小时候偷西瓜的事情来：“老黄狗，往里走。”听到这句话，说明没有被看瓜人发现，可以顺着高粱地继续向西瓜地前进。“老黄牛，拐回头。”听到这句话，小伙伴的精神就都紧张起来，啥都不说，赶紧往回走。想到这些的时候，轻微的笑声，差点把西瓜瓤吐出来。起身瞄了一眼，确定没有被西瓜的主人发现，赶紧摘了几个西瓜，悄悄地溜出桃树林。

又是一个下雨天，闲着没事儿，正想着那片西瓜地，突然接到老同学刘小三的电话，说雨不大，叫我去地里采摘些红薯叶茎。来到红薯地，发现最里头与鱼塘接壤处的铁丝网隔上，爬满了西瓜秧，我把红薯叶茎交给同学，向西瓜秧走去。哇！哇！几斤重的大西瓜吊在半空，使劲把铁丝网往下拽。我小声叫同学一起，迅速拧下几个大西瓜，红薯叶茎也不摘了，刘小三骑上电动车，我们一溜烟儿跑回家。

后来听同学说，西瓜是另一个同学的弟弟家种的，说即便被逮着了，也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我哈哈大笑起来，同学问缘由，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偷瓜。”

说完，我俩都笑出了两眼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