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营
说起家风,自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一辈子的作为如此平淡,也没有什么高风亮节,却秉持“子孙虽愚圣贤之书不可不读”的家训,有那么几件事令我难以忘怀。
20世纪70年代末我到适学年龄,入学前是要经过一番考试的,因为家里没有纸,母亲常在自家土墙下用树枝教我写字。入学那天母亲给我缝制了个碎布片拼织的书包,让我斜背着,就拉着我的手去村小学校。她带我来到一间教室,老师问了我名字、年龄之类,我都一一作答,又要我写了几个字,就顺畅地通过了考试。母亲缴了学费,领了一支铅笔和课本给我,自此开启了我直到大学毕业的学海生涯。
在学校,我跟同学们很快就熟了,放学后就常去野地里玩。同学们大都穿一件合体的解放军装,有的甚至还背的是军绿色书包,扮演电影中的解放军。待到离学校远了,小伙伴们大嚷大叫地从高粱地掘了一根根高粱秆,去掉叶子,编织成盒子枪的形状,然后列队唱“日出西山红霞飞……”
我没有新军装,排队时很自卑地尾随在队伍最后,还要给大家背一堆书包,这是很伤自尊的事。回家后我就给妈妈闹,也没有得到绿军装,后来我就以离家出走相威胁,并且真的跑到了两公里外的柏油马路上誓不回家。母亲一追我就跑,大街上的人都知道我要穿新军装。
几天后,母亲就把家里那头还没长成的黑毛猪捆绑在架子车上,拉到镇上的国营屠宰场卖了。她在镇上给我做了件崭新的的确良军装,又在国营商店给我买了个军绿色书包。
上初中时,为提高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我就趁教室没人时用小刀在我座位的木课桌面上刻了一个几厘米大小的方块,慢慢剔去薄薄的一层木屑后,倒上煤油点燃了,一点点地往下烧透了个窟窿,再用刀具修饰一番那洞口。然后我一只手伸在课桌抽屉里翻书,透过那洞口,我能清晰地偷窥到课本。还没到考试,我破坏公共财物和准备作弊的事即被告发,校长很生气,叫我父亲到学校来商榷。第二天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木料、刨子、凿子之类,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村子,往数公里外的学校去补桌子。
这学期期末考试后放假时,已经是农历大年二十九,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往家赶。我背着书包,乘同学的自行车驶过八里的柏油路,下车再步行五里的一段土路,村子东头干涸的河床便展现在眼前。河对岸的平房、砖瓦房和枯木错落有致地融合在一起,野旷天低树下,已经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我想着补桌子的事,定是要挨父亲一顿打的,就磨磨蹭蹭往家走。回到家时天色完全黑了,院子里电灯明亮,母亲和哥哥正在忙着准备食材,我抬头望天,已有零星的雪花在灯光下时隐时现。
晚上10点,父亲回来了,他大衣肩膀上覆着一层薄雪,看他喜上眉梢的表情就知道他去邻村拿到打工钱了。我们哥俩迎上去给他拍打积雪,哥哥吟道“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我接着说“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父亲听后笑了,并没有跟我算账补桌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