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楞成家

◆张书恩

阳婆上来一杆子高了,二楞还在后炕蒙着头露着脚睡觉,也不知是大发了还是装的,反正不起,三大娘和好一圪蛋莜面等二楞压河捞,吆喝了几遍也不起,还是自己来吧,三大娘左胳膊压河捞床右手接河捞,边做边叹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子二十七了还没娶下媳妇,爹娘心病,儿子灰心。眼看饭熟了,天不明就下地劳动的三大爷回来了,二楞眼睛忽眨忽眨还是没起,三大娘实在忍不住了,拿起笤帚疙瘩朝他屁股敲了一下,儿子再赖也怕娘,二楞总算慢慢腾腾起了床。

说起二楞,真是操碎了当家人的心。

二楞生性顽劣,从小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上学期间,坐在凳子上晃来晃去好像拧油一样,不好好学习,就是等着放了学打山雀逮圪灵,好不容易小学毕业,书是不念了,老师家长好说歹说都说不响,墨水靠别人是灌不进肚里的,爹娘无奈,自我安慰,娃娃们小时候越害,说不定大了成事越快。

十几岁年纪,身体还没长全,农业地里的营生干不了,先当个小放羊吧,虽然整天风吹雨打,但不是体力活儿,有罪没苦,过度上几年再说。二楞明白,在村里,要么念书要么务农,让他放羊,二话没说就拿起了鞭子,每天带上干粮,哼着捉不住调的五哥放羊,也挺乐意。放了一年多,有一天,半天两晌午了,二楞坐在圪台上耷拉着脑袋抠着指甲发呆,三大爷催促了几遍也不搭理,心想又不知抽住哪根筋了,便气狠狠地说“这会会了不去放羊,怎啦,停死的呀”,二楞心里正骂大放羊了,随口回怼“要去你去,我是不去了”,还嘟囔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话一出口,觉得闪脱嘴了,不该这样跟自己的爹说话,三大爷气得嘴唇直抖动,泛不起一句话,“摘了下巴跟你爹说话了,巴你个没头鬼”,二楞后来那几句话声音虽小,三大娘还是听见了,一气之下,就抓起啥来骂个啥。在爹娘的再三追问下,他才道出了原因,事情是这样的,天热了,羊要占晌,看羊的不能让羊群扎堆,不能让羊跑到田地里吃了庄稼,看羊时,二楞好几次就睡着了,羊群没人看管,免不了要作害,大放羊发现后就把羊粪抹在他脸上,二楞对抗不过,也忍受不了这种惩罚,就拿定主意不干了。儿子说完,二老气得手都发抖,当下就要找大放羊理论,三大爷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又返回来,算啦,那人也是个二百五,找到他也说不下个情由。一家人唬了一阵子,还是依了儿子,最后决定,把这个月姑且了,给村干部留点找人接替的时间,下个月就不放了。

年轻人,这山望见那山高,到底不知做啥好。

生在农村就应该当好农民,二楞懂得这个道理,每天跟着老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高兴了受的欢,老熬了就歇上两天。秋后的一天,二楞懒得干活儿,三大娘看见他游手好闲心烦“地里的营生可多了,属蛤蟆的,督一督蹦一蹦”,二楞歪着头拿了个尼龙袋子挎了把撅头走了,半天功夫,刨回一袋胡萝卜,回了家忽噜一倒,正想着让娘夸功了,没想到给数落了一顿“地冻车响,萝卜蔓菁正长,早早刨回来怎呀”,种地也有学问,二楞觉得这广阔天地就是能锻炼人。劳动了几年,人长高了,学到了不少农业技术,可是也沾染了一些毛病,冬天,人们闲了,聚在一搭来瞎圪混,最让当家人担心的是耍钱,那可没有深浅,再遇上个吸溜那玩意儿的,就把人坏了,一个村里,二楞也不例外,耍钱场里也有他的身影,爹娘说了好几次也说不改,跟好人出好人,跟上死鬼跳两天神,老两口一合计,人挪活,树挪死,他舅舅在城里包工,叫他到舅舅的工队里打工去哇,走上几年咱看怎呀,把这打算一说,二楞很高兴,早就想到大地方转转。

没有一技之长,在工队也就是搬砖和灰的小工,虽然有点累,二楞不在乎,每月能见几千元现钱,舅舅对他特殊照顾,让他给师傅们打下手,也好学门手艺。干了好几年,钱是攒下几个,技术也学的差不多了,可再怎说,还是光棍一条,舅舅见他干得没信心,揣摩到了他的心思,有啥想法,让他自己选择吧,其实,二楞有了新的打算,眼下搞新农村建设,以前那些不务正业的人都干起了正事,村里的风气也变好了,回到村里,好好干一番事业。

想的美好,实现很难,回村半年多了,也没捉摸出个头绪,总是蒙着头睡懒觉。儿子大了得赶快成家,生活没个着落,过得就没兴头,老两口走着站着都想着儿子的婚事,三大娘说“东头老李家二闺女和咱儿年龄相仿,要么咱托个媒人提叙提叙”,“那人家眼高了,家有梧桐树,招来金凤凰,咱家这条件,就是一根圪针棍,连个啄木鸟也引不来,秃子头上的毛,人家不长,咱也不谋”,三大爷怕丢脸,两人说了说,还是拉倒了,最后产生新的想法,先发家致富,然后再娶媳妇。

一家人开始琢磨,川有川的便利,山有山的优势,大山就是宝,开矿的、放牧的、拣蘑菇的,都往山里跑,咱守着宝地不动,还不是摇钱树底下丢盹了,反复考虑后决定,养牛,母牛下母牛,三年五个牛,听说下了牛犊,政府还补贴,趁着好行情,把积蓄拿出来,再向银行贷上几万,只要下辛苦,不愁难致富。

没过多久,三十头牛买回来了,全家上阵,还雇了一个有经验的牛倌,一家人一头扎在牛群里,辛苦下得到,牛儿吃得饱,个个膘肥体壮,牛群不断壮大,应了牛圈上的对联,大牛年年生,小牛日日增。

四年以后,二楞家的光景自然是今非昔比,借款打清,城里买了楼房,邻村上下羡慕不已,媳妇嘛,介绍的也不少,这下反到挑剔起别人啦。村里有一个四川媳妇,她妹妹来住姐姐家,年龄二十八,住了一段时间,见二楞人品好,又成器,就看上了,她姐夫主动上门提亲,起初,一家人打了愣噔,娶个外地的,以后娃娃们走动,远路风尘不方便,三大爷自有主张“你看咱村这些年娶回的外地媳妇,生下的娃娃一个比一个灵,有几个还考上公务员,结远亲,孩子灵,笼柜里拾翻,用不着十八架算盘,一拨拉就是亲友,只要看对,路远不是问题,本地外地都好”,三大娘一听,满脸笑容,二楞当时没表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找对象,只要两个人同意,一切都好办,都是大龄青年了,喜事说办就办,两家人商量婚礼日期,三大爷提议,国庆节就是好日子,就定在十月一日,大家一致赞同。

国庆节这天,村里活动广场摆上流动饭店,牛群赶在村对面的南坡上,外地的本地的亲朋好友都来参加二楞的婚礼,所有人兴高采烈,都为二楞家庆祝,欢笑声、锣鼓声响彻山谷,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