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十日,晚上九点,S103西吉苏堡路口。
冷冷的风抚过树梢,摸过电线,打着尖厉的口哨。
“你说刘队长来不?都九点了。”
“肯定来。”李学锋打开了警灯,警灯转着红蓝的光。远远的,有车在减速,“马队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治超的事吗?”口气中有点调侃的味道。
“当然记得。”我转过去在车后排座上摸索着找到一瓶水,打开喝了一口,“哈,哈,太冰了,冰的人牙疼。”
“我说老兄,你再别老喝凉水了。”
“我也不想啊。嗯,我第一次治超啊,是16年3月24号吧?当时我们单位才组建,就4个人,哈哈,就4个人啊,再啥也没有。是你鼓动的好不?还美其名曰先带我们锻炼锻炼,学习学习。说到底还是你们直属单位牛啊。”我拧上瓶盖,“那晚查处了22辆车吧?其实我心里可虚了。”我打车门,看看前面过来的车,“小车。说起来,我们这支地方队伍还真是你们手把手带出来的。”
“现在你们也很牛哦,在全区都很有名的。”他吃吃的笑着,透着得意,“以后见我记得叫师傅。”
“哼,你还真想啊?”我感觉他今天有点飘。
“必须的。哦,有警车来了,刘超子来了。”
二
“二位队长,过来过来。”交警队刘队长刚一停车,就大声的喊。
“就你声音大。”李学锋和我下了车,嘟囔着又上了刘队长开的警车。“饭吃了没?”
“没,一会买个馍。”
“我也没吃呢,那今晚就早点结束吧,12点前收兵,买个肉夹馍。”老婆这几天住院,我也还没顾上没吃饭。
“刚接到举报,说白城子有几个超载车,我们值班的中队一会就去,你们的人呢?”刘建奇一边在手机上戳着一边说。
我看了一眼李学锋:“让我们的小燕和小杨去吧,他们就在前面我们的车上。你们哪个中队?我让他们直接联系。”
安排好去白城的人和车,李学锋将执法车交给了他们的职工。“咱们三个沿309到204再到火石寨这边转一圈吧。这三天没去那边了。”
刘建奇开着车,我们沿G309、滨河路向S204、火石寨方向走。
李学锋侧头看着窗外,“咱们西吉的夜景也美呢。”
“应该能更好看,今年让疫情影响的,人少车少,好多店都没开。”我看着车外的灯火,夜很黑,“三个月了啊,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结束。”
车拐上S204路口,车灯的光柱劈开沉重的夜,像刀,像剑。警灯闪烁着不同的颜色,给我心里一种踏实的感觉。
“应该快了吧,这病毒。”刘建奇拍了一下方向盘,闷声闷气的说。大家自从1月26日起,都紧绷着神经。“好像昨天有篇报道老李的文章,那个像咋攒劲很。”
“给我发过来我看看。”
李学锋头贴过来看我手机。一篇抗疫先进事迹的报道,有一张他的相片。
“攒劲吗?呵呵,咱老李的形象还可以吧?哈哈。”
我感觉他今天快飘上天了--幸亏是在车里。对面两辆小车开着远光,唰唰的过去。我眯了眯眼睛,远处山上车灯一闪一闪的。“好像山上有大车。”
一会,一辆大货车沉重的驶过。
“就一辆,现别管。咱们继续向前看看。”李学锋今天很大度的样子,只有一辆车好像还看不上处理的样子。
十多分钟后,又有三辆明显超载的大货车喘着气驶过。警车可能引起了司机的注意,有明显的减速迹象。
又走了几公里,一溜大货车轰隆轰隆的驶过来,看见警车都不走了,纷纷停在了路边。
“哈,今晚又睡不上觉了。”李学锋叹口气。
三
凌晨一点。对所有车辆进行登记、称重检测。交警对13辆超载车进行了处罚。还有最后两辆车,都超载100%以上,可司机一点都不配合。一转眼司机就不见了。大半夜的,天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太冷,风吹的我直打冷颤。还担心那司机千万别出什么事。幸亏有几名年轻同志,几次从绿化带中将人找来。
“你们两个,咋回事?过来过来。”一名交警在警车边喊,“配合一下,过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你不冷吗?这半夜的。”
“哎呀呀,我前几天才扣了6分,不能再扣了呀。”
“哦,你这是屡教不改啊。”我有点笑,“你这是罚不怕嘛。”
“你们多罚些钱都行,求你们了,不要扣分。”这司机一转头看见了李学锋,大声喊起来了,“那天就是你查的,你是李队长。哎呀呀,李队长,你说一下撒,真的再不能扣分了,真的那天就是你罚的啊,6分啊,我还没处理啊,求你了。”说着就要拉李学锋的胳膊。
李学锋一下跳一边,“你别拉我。咋又是个你?那程序你知道,求我干啥?我们县是三个单位联合,你不看这么多人吗?我给你说啥?你一下(ha)签字去。”
“你给说一下不要扣分了啥,你们多罚点钱也行。再扣分我真的就没办法活了。”
“法律是你和我定的?你想咋罚就咋罚?我想咋罚就咋罚?你看刘队长敢吗?一下(ha)签字去。”
突然,那人就朝着刘建奇“噗通”跪下了,“求你了,让一回吧。”
我一下跳到侧面,刘建奇的身手还是快,一把抓住那人肩膀,拉了起来。
“你干啥呢?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你要脸不?多大点事,你就下跪?起来起来。”
“你们这是不让我活了,不让我活了,不让我活了。你们把我杀了算了。”他站起来顺着路边走着,嘟囔着。
我眼睛近视,尤其到了晚上,视力更差。我只看见那人好像弯了一下腰,其他什么还都没看清,刘建奇已经冲了过去。我和李学峰也跟着冲了过去,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刘建奇抓着那人的双手,李学锋从那人手中夺下一块大石头。我打着手电仔细看时,那人已满脸是血,刘建奇的警服上也沾了许多血。原来那人一时想不开,看见路边有一块石头,就捡起来照自己头上砸了几下。我也就服了这人了,这么黑的天,眼睛咋这么好使呢,能看见路边的石头,还能下的去手给自己的头上来几下。这边正闹着呢,最后的一位司机又跪在警车前喊开了:“求你们了,让我一次吧,不要扣我的分了。”得,今晚上遇上了些爷!眼看前面处理过的几位司机也有起哄的迹象。
四
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处理完了,我一看手机,6点26分了!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刘建奇开车送我们回家。先到我家所在小区。李学锋握了一下我的手:“这是我在咱们县的最后一班岗。我调固原了,八点就走。”
我默默地打开车门,下车,关上车门。
“再见,老兄。”他的手伸出车窗,对我招了招。
“再见!”
我们就在这拂晓微雨中匆匆分别。
其实我和刘建奇在中午就知道他要调走了,只是都没说出来。我们三个人,分属三个单位,但一起合作几年了。在工作中,相互合作,相互批评,相互支持,也争,也吵,也相互拍桌子。我们县的联合治超工作,就在我们的相互争吵与学习中,就在我们的相互合作与批评中,不断进步,在全区都能排前面,这突然一下分开,总有一份不舍。
八点。我洗了个澡,喝了一杯咖啡,又出发上班了。路边粉的桃花,红的杏花,绿意盈盈的柳条,在微雨中,各自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点缀着这个世界。疫情终会过去,生活终会回归正常并且更加美好,只要我们努力工作,只要我们每个人都站好自己的每一班岗。
最后,借杨牧的《赠别》中的一段,送给我所有因工作相遇又因工作分别的朋友:
人总是要离别的
阴晴圆缺,天山月
唯有心,像这草原
一岁一荣,消了残雪
地球没出都是中心
随便那里都可辞行
别就别在这马背上吧
(作者单位:西吉县交通综合执法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