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神童到国家一级裁判员

——记太平洋机电退休员工陈日旭的棋步人生

陈日旭在家里独自研究棋谱。 晨曦摄 记者卢建强通讯员晨曦

伟大的思想家列宁曾经说过,象棋是人类智慧的体操。也许象棋太过迷人,所以,陈日旭竟痴迷了一辈子。有时,“当头炮,马来跳……”的童年歌谣仿佛依旧萦绕在他的耳边,然而,恍惚间,却已白发皤然。

一招“兜屁股”破残局

上世纪40 年代初,陈日旭出生在沪西曹家渡一条石库门弄堂里。髫龀之年,别的小伙伴都喜欢打弹子,喜欢刮香烟牌子,而他却偏偏喜欢看人象棋。时至今日,他依稀记得象棋启蒙缘于一位邻舍老伯,老伯与他家同乡,均为无锡人氏。平时,老伯总柔声细气,态度可亲,大家都称呼他“姑父”。

当时的老伯就像“七十二家房客”里的高手,棋艺很是了得。只要他下棋,陈日旭总喜欢趴在桌上一旁看。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三招两式。记得,老伯就像棋盘上的魔法师,不管是谁,下棋遇到难题时,经他略加点拨,棋局总会峰回路转,起死回生。然而,老伯毕竟要谋生的,所以不可能整日陪小伙伴们下棋。

走进学校的陈日旭依旧痴迷象棋。每天放学回家,做好功课后,他总会找邻里的小伙伴们痛痛快快地杀几盘。尤其在暑假期间,大家更是要一决高下。太阳刚刚偏西,大家草草吃罢晚饭,便带着棋具、蒲扇和小板凳来到那块事先看好的“风水宝地”。那里不仅地方宽敞,而且又不影响交通,更重要的是,还能容纳观棋者。有一次,陈日旭路过亭子间的电镀厂,看到工人宿舍的竹榻上有人对弈,双方势均力敌,险象环生。于是,他便站在一旁观看。天长日久,他在这些工人师傅身上也学了许多绝招。

起初,陈日旭棋技并不出众,与小伙伴们对弈总互有输赢。后来,他在旧书摊上淘到了两本“棋术秘笈”——《象棋初步》和《象棋开局概要》。从此,他开始琢磨每盘棋的得失之理。另外,他还经常在对弈中去印证所学到的象棋理论。就这样,在反复琢磨和印证中,陈日旭的棋艺就像雨后的竹笋一般开始节节拔高。渐渐地,他成了小伙伴们眼中的“小神童”。

记得,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陈日旭和一个小伙伴蜷缩在天井里对弈。经过一段厮杀,棋盘逐渐变成残局。陈日旭仅余三子:帅、车、兵(冲到底线的一个老兵)。而对方只剩两子:老将和车。当时,陈日旭的车帅虽然占据中线,但是依旧不能取胜。对方得意洋洋地说:“和棋了,你再怎么折腾也将不死我。”然而,陈日旭仍不放弃,因为他感觉自己还有胜算,经过冥思苦想,终于用“兜屁股”的方法杀死了对方的老将。回家后,陈日旭对照棋谱,才知道这种杀法叫“海底捞月”,古已有之。

进入中学后,陈日旭有幸参加了长宁区少年象棋队的集训,并得到许立勋老师的指导。当时,学生会组织象棋赛,冠军总非他莫属。就这样,陈日旭的棋艺开始远近闻名。

陈日旭在胡荣华比赛中担任裁判。 资料图片

上海兵就是聪明!

1961 年,行将毕业的陈日旭参加了解放军。在军营里,大部分人喜欢打扑克,而陈日旭则不然,闲暇时,他喜欢躲在双层床的上铺,自己对着棋谱摆棋。有时一坐就是两三个钟头,纹丝不动,冥思苦想,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当时,战友们都很纳闷:“这个上海兵怎么总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有时,几个战友找陈日旭切磋象棋,他总以“盲棋”对阵,并且每次都能以绝对优势取胜。渐渐地,大家才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上海兵原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象棋高手。

不久,连部的指导员知道了陈日旭的特长,于是,他将陈日旭介绍给了一位同样痴迷象棋的团保卫科干事老周。初夏的一个晚上,周干事主动来找陈日旭对弈:“小陈,听说你对象棋很有研究,今晚咱俩杀两盘?”

当时,陈日旭既开心又紧张。周干事刚猛骁勇,陈日旭绵里藏针,窗外夜色正浓,屋里杀伐犹酣。几局下来,两人互有胜负,真可谓棋逢对手。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从此,两人一见如故,有相见恨晚之感。临别时,周干事郑重其事地说:“今年建军节,我向团部建议在运动会上增加象棋比赛。你若能夺冠,我便向团部推荐你组建象棋队。”后来,经过紧张的角逐,陈日旭果真夺冠,周干事也履行了诺言。

棋队成立之初,除陈日旭和周干事外,还有一位浙江籍的后勤干部。节假日,他们经常与部队驻地周边的地方棋队开展友谊赛。一来增强军民鱼水情,二来提高实战水平。有一年的元旦,陈日旭应射阳县体育部门之邀,参加了他们组织的象棋比赛。初出茅庐的陈日旭难免紧张。经过几天鏖战,只得了亚军。尽管如此,还是轰动了当地的棋迷。

“一个十八九岁小伙竟然有这么高的棋艺,将来前途无量……”围观的棋迷都禁不住啧啧称赞。比赛结束后,县文化馆还邀请他为当地群众进行象棋表演。从此,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接到团部通知,或参加比赛,或进行表演。身为伯乐的连指导员在高兴之余,经常禁不住地说:“上海兵聪明!”

成国家一级裁判员

记得,有一年盐城专区召开运动会,组委会专门来函,指名道姓邀请陈日旭担任象棋裁判,并言明军人裁判大家都信得过。当陈日旭完成裁判任务准备回连队时,组委会让他带回一封用毛笔书写、盖有公章的表扬信。大致内容是,解放军裁判不仅公平、公正,而且还教会了他们许多棋道和组织方法。为此,陈日旭得到了连队首长的表扬和嘉奖。

四年后,陈日旭退伍回沪。不久,他被分配到上海纺织机械总厂宣传科。闲暇时,陈日旭经常和同事们对弈几局,鬼魅的杀伐技巧总让周围同事们崇拜不已。没多久,他棋术高超的名声便传扬出了。有一次,长宁区体委组织象棋赛事,而赛事负责人正是陈日旭的启蒙教练许立勋。许老师见他的棋艺不但没有荒废,而且有青出于蓝之势,在惊讶和高兴之余,便邀请他一起筹备和策划长宁区的象棋赛事。渐渐地,陈日旭走上了象棋裁判的道路,并开始崭露头角。

1975 年,全国第三届体育运动会棋类比赛在上海举行。陈日旭担任棋赛的裁判,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全国棋坛上担任仲裁工作,此外,他还见到了许多心仪已久的象棋高手。例如,大名鼎鼎的广东杨官璘和蔡福如,黑龙江王嘉良,辽宁孟立国,北京傅光明,四川刘剑青,湖北柳大华……更让他兴奋的是,竟然还见到了棋坛总司令谢侠逊老先生。之后,陈日旭还联系并安排各象棋高手到工厂基层表演和比赛,在此期间,他担任执台裁判。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福建举行的几届全国棋赛中,陈日旭均担任了资料或裁判工作。当时,陈日旭已经通过国家体委考试,并获取了象棋“国家一级”裁判员资格。不管是裁判工作,还是资料工作,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所谓资料工作就是整理、刻印对局记录。这项工作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十分繁琐,来不得半点马虎。众所周知,一般体育项目可用录像作为研究资料,而棋类只能用书面记录,并用打谱的方式进行研究。在棋赛中,棋手有三个动作,即走子、按钟、记录。为让各队达到交流和研究目的,比赛前要成立资料组,用以及时完成逐轮记录任务,来不得半点拖延。所以,资料组成员必须具备三个素质:一是要有棋力;二是要有细心、耐心和吃苦精神;三是要具有在钢板上刻写蜡纸的娴熟技能。另外,资料工作很辛苦。一般地,数百人参加的比赛往往要进行十多天,光产生的棋局往往就有几百局,所以工作量十分大。一般地,白天比赛,下午、傍晚甚至晚上才能进行资料工作。

棋赛场上的“宋世雄”

由于工作和家庭原因,陈日旭没有走棋手路线,而是走了象棋裁判之路。正如一位棋界资深老师说的那样:“象棋玩到大师级着实不易,你口才和文采俱佳,又肯钻研棋艺,假如成为象棋裁判讲解方面的大师也是很不错的。”

1983 年盛夏,在甘肃体委、兰州棋协、《甘肃日报》《兰州报》等单位的组织下,首届“敦煌杯”象棋赛如期举行,参赛棋手是来自全国的16 名象棋大师。蒙组委会之邀,陈日旭前往参与比赛宣传工作。三四十年前,报纸还是社会的重要媒体,然而《甘肃日报》体育部记者不谙象棋门道,如此一来,棋赛报道任务便落到了陈日旭肩上。

当时,组委会要求陈日旭在八盘棋局中挑一场最精彩的比赛作重点评述,而其余7 盘只报战绩。棋赛期间,《甘肃日报》开设专栏,要求文章在1500 字左右,不仅评述要详尽,而且文字还要生动。于是,每逢开赛,陈日旭都要亲临赛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哪一盘棋下得最精彩,尤其是对攻性的肉搏战。然后,再对精彩处做浓墨重彩的报道。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记得,每天文章见报后,他都会受到组委会领导、棋手及棋迷朋友们的称赞。

在甘肃兰州兰园体育场的一盘对局,陈日旭至今记忆犹新。对垒的双方分别是江苏言穆江与河北刘殿中。晚上7 点,太阳刚刚落山,夕阳的余晖把整个体育场照得一片金黄。数百名棋迷在露天体育场席地而坐,翘首以待。夜幕降临了,两位大师依旧在室内缠斗。他们每走一步棋,主持人都会用麦克风把所走的棋步报出,而陈日旭则在大棋盘下面对面地给观众们讲解对局的奥妙。

对弈大约持续了两个半小时,而陈日旭也在大棋盘下同步讲解了两个半小时。棋局讲解结束后,台下响起了比开场时更热烈、更持久的掌声。翌日,《兰州日报》记者用一篇名为《棋赛场上的“宋世雄”》的文章对陈日旭的讲解做了通篇报道:“思路敏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引人入胜……”

其实,陈日旭的口才并非天生。平时,在工作之余,他经常去沪西工人文化宫、长宁工人俱乐部、静安文化馆和浦东文化宫等地给人们讲解棋局。久而久之,练就了惊人的口才,正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花开花落,时光荏苒。今天,年已逾古稀的陈日旭再也不能跟随上海棋队南征北战了。他最后一次出现在棋赛现场是在北京举行的首届世界智力运动会,当时,他就已经是年龄最大的象棋裁判了。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弃对象棋的追求。前不久,在上海棋院的举荐下,陈日旭还在宋庆龄幼儿园为孩子们启蒙象棋。

上课前,他还自编了一则谜语:“四角方方一座城,城里兵马闹盈盈。各人指挥十六子,不用刀枪争输赢。”话音未落,孩子们便齐声高呼:“下象棋!”他望着孩子们笑盈盈的脸庞,胸中禁不住地洋溢起一种“后继有人”的陶醉和欣慰。他仿佛又看到了六十多年前的自己和小伙伴们正围坐在弄堂里摆弄着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