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宜兴的一个墓园内，有沈杰、刘曦夫妇的墓地。两人的墓碑去年才立好，碑上空着一行字的位置，那是为他们的儿子甜甜留的。“等甜甜的牙齿长齐了，名字就可以刻上去了。”沈杰的父亲沈新南说。
沈杰、刘曦都是家中的独生孩子，2013年3月因车祸去世。车祸发生时，甜甜还是一枚体外受精胚胎，被冷冻在零-F196摄氏度的液氮罐里。为让两家人“留一个后”，4位失独老人请律师打官司、寻找各种代孕机构，想尽了一切办法。
2017年12月9日，甜甜被一名老挝籍代孕妈妈带到这个世界。从甜甜身上，刘曦的母亲胡杏仙看到了女儿的影子：“眼睛像我女儿，但还是像他爸爸多一点。”
打官司讨回受精胚胎
5年前，沈杰、刘曦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在沈新南的经济支持下，小两口在南京市鼓楼医院尝试体外受精一胚胎移植技术。13枚胚胎中，医院冷冻了4枚，胚胎移植手术时间为2013年3月25日。
意想不到的是，手术前5天夫妇二人突遇车祸，不幸离世。对双方父母来说，鼓楼医院里冷冻着的4枚受精胚胎成了他们唯一的安慰。他们要把胚胎取出来。
当时，中国尚没有男女双方均离世，双方父母向医院讨要受精胚胎的司法案例。卫生部的《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对于未移植的胚胎如何处置也未做规定。
因为起诉医院的风险太大，在律师的提议下，两家老人商量后，沈新南夫妇于2013年11月将胡杏仙夫妇告上法庭。
一审时，宜兴法院将南京市鼓楼医院追加为第三人。经审理，法院驳回了沈新南夫妇的诉讼请求。后在无锡市中级法院二审时，法庭充分考虑了伦理和情感因素，认为沈杰、刘曦遗留下来的胚胎是“双方家族血脉的唯一载体，承载着哀思寄托、精神慰藉、情感抚慰等人格利益”。因此，胚胎由双方父母监管和处置，既合乎人伦，又可减轻其丧失子女之痛楚。最终，4位老人获得了胚胎的监管权、处置权。
面临的代孕困境
因为在国内医疗机构代孕是被禁上的，无可奈何之下，老人们将目光投向了明处的、暗处的各种代孕机构。
2016年6月，沈新南与某海外机构负责人刘某见面。从能否开出医院接收胚胎的证明、如何保证液氮环境，6：1怎样解冻胚胎、怎样进行移植手术，两人谈了3个多小时。刘某决定以成本价为沈家代孕，“代妈20万，一年生活费1万”，做不成，不收钱。
此后，双方又通过十多次电话，也为代孕、生产中的各种风险争吵过。比如，代孕妈妈中途流产要不要退钱；流产后的治疗费用谁出；孩子出生后不健康谁来负担治疗费用……最终，沈新南把这些责任一股脑揽了下来，接下来—关是：如何把胚胎送到老挝。之所以选择老挝，是因为与刘某合作的柬埔寨代孕妈妈养胎基地不能用了，该国于2016年10月颁布了禁止商业代孕的法令。而此前，泰国、越南等东南亚国家也颁布了禁令。因此，未出禁令的老挝成为世界各地商业代孕机构的新宠 老挝于2018年1月出台法令，禁止商业代孕。
按照一般程序，寻求代孕的国内夫妇只要办理旅游签证，就可以到国外医院提取精子、卵子，进行体外受精—胚胎移植手术。医院会将受精胚胎移植到代孕母亲体内。孩子在国外出生后，父母可再次办理旅游签证出国，到代孕医院开具出生证明、进行亲子鉴定。“还要到当地的中国使领馆为孩子办理中国旅行证，然后就可以一起回国了。”一名业内人士说，在国外出生的孩子，只要父母一方具有中国国籍，且未获得其他国家国籍，便可办理中国旅行证。
然而这次不是普通的海外代孕：需要出境的不是人，是4枚受精胚胎。由于航空托运等办法都行不通，2017年1月初，刘某的几名同事从云南出发，到老挝境内自驾游。那只装有胚胎的液氮罐，得以带出国境。
老挝代妈在广州产下男婴
在老挝，刘某为胚胎选了27岁的代孕母亲坤达。行内人称“代妈”坤达曾产过一个孩子，她与刘某达成了口头协议：如果顺利怀孕生子，她将放弃孩子的抚养权。
为了减少妊娠风险，医生从4枚胚胎中挑选了最具潜能的2枚，移植到坤达体内。移植成功后，受代妈自身条件及各种外在因素影响，成功率往往只有50％。这次也不例外，移植两枚，只有一枚成功着床。
坤达不知道这个胎儿有着曲折的身世，也从没与沈新南、胡杏仙建立过任何联系。沈新南等人对坤达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体检报告上。
即便胎儿的孕育过程十分顺利，但接下来仍有难题困扰刘某和沈新南等人。因为沈杰、刘曦已经去世，孩子在国外出生后无法进行亲子鉴定，办理不了中国旅行证。没有中国旅行证的孩子，不能入境。为此，坤达没到预产期，刘某就为她办理了赴中国的旅游签证，安排地到广州的一家民营医院待产。
记者查阅相关法律法规发现，无论出境入境管理法还是外国人人境出境管理条例，均未禁止外国人以旅游签证入境后在国内医院生育。
2017年12月9日，坤达肚里的孩子在广州出生，男孩。沈新南夫妇和胡杏仙从宜兴飞到广州，见到了这个盼了4年多的孩子。外婆胡杏仙给孩子起了个小名：甜甜。她希望甜甜的到来能给他们带来甜蜜，苦尽甘来。
甜甜在医院住了半个月，4位老人把他接到南京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论显示，甜甜正是沈杰、刘曦的儿子。
2018年3月18日，甜甜出生满百天。“这个小孩来到世上，他也伤心的。人家都有爸爸妈妈叫的，他没有爸爸妈妈叫了。”沈新南打算先骗着甜甜，告诉他爸爸妈妈出国了。等甜甜大一些、懂事一些，再告诉他真相。
摘自《新京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