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是老家村小的一名老师,去年刚退休。他和妻子荷莲是干农活的好把式。两夫妻搭档,种了田地,养了三头猪及成群的鸡鸭鹅,还养了一池塘鱼。
年前,我们驱车回乡下老家。一路春光明媚,岁末的寒意己被早春的暖阳驱赶得无影无踪,年味淡得如薄酒。村口的老四家的小洋房周边停了七八辆车,热闹非凡。走近一看,原来他家今天杀猪。一个大木桶盛着大半桶水,桶的四周粘着一些混着血迹的猪毛,一条杀猪凳上摆着一个大猪头……“你们回老家准备过年了?”老四乐呵呵地招呼我们,“午饭在我家吃,吃杀猪酒。”荷莲婶婶在一旁也热情地邀请道:“一起凑个热闹,也没啥好吃的,都是些锄头菜,还有自己家养的鱼。”老四兴致勃勃地说:“今天一大早杀猪网鱼,亲朋好友都来买,猪肉都不够分了。”院里院外,阳光下,几桌扑克打得正欢,茶水雾气腾腾,香烟烟雾缭绕,热闹、亲切。恍惚间,好像小时候在老家过的唯一一个年就在我的眼前。
那年,雪很大。山川、田野、老房子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年末,我随爸妈回老家喝喜酒,之后,爸妈回县城上班了,外公外婆再三挽留,我便留在老家,过了个漫长的寒假,还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年。那时,农村的年味,从腊月二十几就渐渐浓了,宰猪、做米焦、请灶神、贴春联……习俗很多,记不清,总之家家喜气洋洋、户户热闹非凡。
记忆犹新的是外公踏雪寻梅,冒着严寒,在白雪皑皑的大山深处,采来一枝粉色的梅花,插在外婆煮好、冒着热气、混有黄豆的一碗饭中,那饭叫新春饭。那天,若没记错是立春。到了杀年猪那一天,年味更是高涨。一大早,勤劳的外婆就开始烧开水,满满的一大锅。杀猪师傅领着五六个壮汉来到猪圈,外公先把猪赶出来,杀猪师傅用一个钢筋做的铁钩,一下子勾住猪脖子,五六个壮汉抱脚的抱脚,拉猪尾巴的拉猪尾巴,猪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嚎叫声,被抬上案板,壮汉们齐发力一同牢牢地按住猪,杀猪师傅八字步一站,举起锋利的尖刀,用力朝猪脖子一捅……那一刻,我躲在人群的里头,闭着眼睛不敢细看,心里只觉得那猪真可怜!猪的惨叫声渐渐消失了,我又睁开眼,那头猪已经泡在大木桶里,杀猪师傅正用刀刮猪毛。到了过年那天,这个猪头便和鱼、鸡等一同摆在院里的方桌上祭祖祭神了。年更近了,村里的妇女们还要炒瓜子花生、炸番薯干、做米焦,哪些活儿更是我们孩子们期待的盛事。能干的外婆做的米焦在村里算是小有名气的。外婆先熬一锅红砂糖,再拿出在集市上爆好的米粒倒下去搅拌,然后将裹着糖的米粒倒入洗干净的方屉里,再铺上一层炒好的熟芝麻、花生粒,最后用一块竹筛子把米粒压平整,等冷却之后,从方屉倒出的来,就是一大块方屉形状的大米焦了。外婆用菜刀把大块的米焦切成小方块,再用白纸包起来,做成一小包的米焦,慈祥的外婆会乐呵呵地给我们这群围在一边看着的“小馋猫”一人分一包,其余的用大塑料袋装好,正月里用来待客。 年终于到了。除夕夜,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那时乡下不兴看春晚,酒足饭饱之后,大人们打扑克,孩子们玩烟花鞭炮。到了正月初一,人人穿新衣,个个笑开颜。长辈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孩子们喜笑颜开。这一天,即使小孩犯了错,大人也不能骂小孩,更不能打小孩,因为正月初一过得顺畅预示着一年都顺畅。
如今,生活过得越来越好,年味却越来越淡。难得,已人到中年的我,现在还能从老家老四家中再次感受到那挥之不去儿时的年味——热闹、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