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腊月里的一场大雪过后,母亲的整个身体都垮了,再也下不了床了.一日,母亲说嘴里没味道,想吃马兰头.我连忙赶到村西头的菜市场,买来一斤多.先将马兰头的老根择掉洗净,放入开水中烫一烫捞起,沥水控干后切碎.将一块买来的豆腐干板切成小丁,放入油锅里炒一下,将两者充分搅拌,放入麻油、细盐、味精,一道青而脆、嫩而香的马兰头凉拌菜就做好了.

母亲嚼得津津有味."平啊,我们要感谢马兰哪,它曾救过我们一家老小的命.".母亲的话语,一下子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来到了3 0 多年前的春天.那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预借粮也吃光了,四乡八邻也借遍了.面对一家五张口,母亲整天为家中断炊而发愁.

那时的我们,好像肚子里长牙,看到有什么吃的,眼睛都发绿.拔茅针、吃蚕豆、挖山芋……逮啥吃啥.

放学一回到家,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去挑马兰头.它关乎一家人的晚餐,事关重大.

我拎起竹篮,拿起锯镰,去割马兰头.田埂上、村道旁、河滩边,到处有马兰头的身影.那嫩绿的马兰头,刚从枯黄的茅草丛中冒出来,怯生生地向四处张望呢.饿得面黄肌瘦的我,像发现了宝贝,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捏着马兰头嫩嫩的叶片,用锯镰轻轻一拉,一片青翠的马兰头就落入篮中.有时看到马兰头长成一簇簇的一小片,就直接揪住一丛马兰头一锯,连带一些枯黄的茅草叶一起割下.将草叶与马兰头杂揉在一起,回家还得重新挑拣一番,颇费时间.所以,我还得耐心地将其中的草叶一一捡去.弯腰走过几条田埂,就能挑上满满的一篮子马兰头.记得有一次挑得急,锯镰一滑,将左手食指拉开一道口子,吓得哇哇大哭.在田野干活的母亲听到哭声,连忙将一小把马兰放入口中嚼碎,压在伤口上.一道绿色的汁液流出,浸透着伤口.真是神奇,伤口竟然不再流血了.原来,马兰还有散瘀止血之功效.

回到家中,母亲下了工后,将洗净的马兰头放入开水中一烫,捞起后将水挤干切碎,放入一只三号瓦盆中.再用菜刀面碾碎粗盐,进行拌和.那时舍不得放一点儿油花.我们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用筷子夹起一团,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马兰头.

母亲常给我们讲《马兰花》的故事,讲勤劳能干的小兰,讲懒惰成精的大兰.教我们念听来的《马兰花》儿歌:"马兰花,马兰花,大风大雨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从此,我们心中就对马兰有一种亲近感,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勤劳持家的种子也在心中悄然发芽.勤快的妈妈就像小兰,用自己吃苦能干的双手,哺育着我们姐弟三人成长."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母亲对马兰头的这份情感,也永远留在了我们心中.

这一年,妻子特地从田野里连土带根挖来几块马兰头,将它们分开栽种在大门旁的一小块空地上,马兰就默默地在这里安家落户,度过了好几个春秋冬夏.阳光照着那片片冒出的新叶,透亮得宛若碧玉,惹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