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金坤
南宋宁宗年间,腊月初八,八十一岁的陆游拄着拐杖路过邻家,看到柴门内炊烟袅袅。中午邻家送来一碗芋头咸粥,陆游心头一热,觉得春天来了。
他吃完粥,拿起笔,写下:
腊月风和意已春,
时因散策过吾邻,
今朝佛粥更相馈,
反觉江村节物新。
陆游大概喜欢吃咸粥,他在《述意》一首诗里,也有“频唤寺僧同夜粥”的句子。
过去,我们家也经常吃芋头咸粥,不是供佛,也不是馈赠,是因为粮食不够,靠“瓜菜代”过日子。记得二哥下放乡下,记挂着城里老母兄弟,常常挑些自留地的芋头青菜上来。母亲有了这些食材,当会安排,今天粥,明天饭,今天干一些,明天稀一些。《戒庵漫笔》一文说得极好“,一升可作二升用,两日可作六日粮,有客自须添水火,淡薄之中滋味长。”
芋头咸粥,不难做,人人皆会,大米、青菜、芋头一锅,加水,加盐,加油就行。这种咸粥是平时日常果腹饮食,腊月初八这天的咸粥,就讲究多了,食材至少要有八种,多的要有十余种。
腊八粥的来历,说法很多,老生常谈了。古印度也好,釋迦牟尼也好,皇宫赐粥也好,目莲救母也好,我们也不去一一详问。倒是作为一种饮食,一种文化,能传播这么久,传播这么广,是其它任何一种食馔比不上它的。
我有一内兄,旅居台湾已久,耄耋之年回大陆探亲,那天,腊月初八,我全家吃芋头咸粥,他突然到来,我措手不及,咸粥怎能招待远方来客,便邀他去饭店共餐。他一见是腊八咸粥,连连说,腊八粥好,碰得太巧了,回家吃腊八粥了。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筷,端起碗,便大口吃将起来。
他说,今天,吃到了失落多年的家乡肠胃。
我说,是真的好吃吗?
他说,台湾也有这样食谚“,七月半吃鸭,芋头咸粥腊月初八。”毕竟台北与金坛不同,记得小辰光,腊月初八,下着雪,一盆炭火,闭门喝咸粥,有蚕豆,有芋头,吃得鼻涕直淌,都没功夫去揩。
说得众人皆笑。
席间谈笑一阵,时间已晚,扶他去旅馆时,上了车,街灯闪烁,这一晚,他在枕上,必定再续儿时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