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其

谷雨时节，儿子趁双休日开私家车带我们老俩口去松江辰山植物园白相。

快到目的地时，突然从空中传来杜鹃鸟的啼鸣：“速速播谷，快快种花……”这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可传至方圆十里！我已有4 0 多年没有听到这叫声了，今天听来感到格外亲切熟悉，格外友善感人！回忆我童年时代，第一次听到这声音，还以为是好心人在关照农家，要紧跑回家去，对爸妈说：“有人在喊：大家速速播谷，快快种花！”爸妈听了笑着对我说，这是杜鹃鸟在空中叫，这种鸟一到清明谷雨时节，它就会律时守节地飞翔在村村宅宅的上空，四字一句，音调律谐，不断重复，听起来似乎在喊农家“速速播谷，快快种花”。农家亦因此叫它是“播谷鸟”、“种花鸟”。农家一听到它的鸣叫，立马就备耕春耕大忙起来：有的整修添置农具、有的筛选谷物种子、有的开沟翻土疏淤、有的除草灭虫施肥、有的播种育苗积肥……家家都是大人忙、孩子帮，老小齐上阵，将各种谷物律时守节地播种下去，为有个好年景、好收成打下坚实的基础。

杜鹃鸟这种律时守节的催耕，据说源于古蜀国王杜宇的灵化。相传古蜀国王杜宇，即望帝，因失权于其相开明而抑郁至死，此正值子鹃鸟鸣叫的谷雨时节，杜宇虽死却阴魂不散，仍关爱着自己的臣民，时刻想着如何让自己的臣民过上好日子。在农耕社会时代，农家只有律时守节，不误农时播种谷物，争取有个好年景好收成，才能过上好日子。于是杜宇借身子鹃化而为鸟，子鹃由此改名为“杜鹃”。每在清明至立夏时节，它飞翔在村村宅宅的上空，向农家不停地啼鸣“速速播谷、快快种花”，催农家及时播谷种花，此在《华阳国志·蜀志》、《蜀王本纪》中均有记载。杜甫的诗《杜鹃行》：“古时杜宇称望帝，魂作杜鹃何微细”，李商隐诗《锦瑟》：“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尤其是唐崔涂的《春夕》“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成了农家在举丧设的灵台上必挂的一副悼联，丧家及亡者生前的亲朋好友以此怀念亲人，追思亡灵敬畏先贤。我父母故去时在客堂里设的灵台上，将此悼联悬挂最显眼的地方。

杜鹃为了唤醒农家不误农时而昼夜不停地叫唤“速速播谷、快快种花”，竭尽全力致使口中滴血，染红了满山的野花，乡民们称被染红了的花亦叫杜鹃花，有的地方叫“映山红”，如有句歌词唱：“若要盼得红军来，满山开遍吆，映山红……”我国十大名花中杜鹃花榜上有名，珠海、无锡、长沙等八市选定杜鹃花为“市花”。

由于杜鹃的传说源于古蜀望帝杜宇，其寓意凄凉感人，自古以来引发无数文人墨客、贤达志士的感喟，以杜鹃为题材结合自己的心境，写下了许多传世的诗词佳作。如唐李商隐的七言律诗《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宋文天祥《金陵驿》“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酹江月》“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作者触景生情抒发了爱国爱民、视死如归的民族英雄气质，与杜鹃有关的佳作可谓是珠联璧合。

我童年时期摸鸟窝是村里出了名的，可就是摸不到杜鹃鸟的窝。一次邻居宝安阿叔对我说：“永其，你如能摸到杜鹃鸟的窝，阿叔送你一套全新的《西游记》香烟牌子。”我为了得到这套当时稀罕的美物，我问爸妈哪里能有杜鹃鸟的窝？爸妈告诉我杜鹃鸟自家不做窝的，它把蛋下在别的鸟窝里，让别的鸟为它孵出小鸟，并哺之长大飞出窝。出了壳的杜鹃雏鸟还蛮横地把其他雏鸟拱出窝外而独享其哺。望帝杜宇虽肉身已灭灵化成了异类，却仍有王者的霸气！杜鹃鸟亦只有在春夏之交的清明至立夏时节，才能听到它清脆悦耳的啼鸣和孤单空飞的身影，除此之外是根本不见其踪迹的。我长大读了书才知道，杜鹃鸟的这种天性古人早就认识了，如诗圣杜甫有诗云：“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仍为喂其子，礼奉若至尊”，明李时珍亦说它“不巢、居他巢生子”。由于它身世犹如神话，便一“神”遮百丑，人们都原谅包容了它的自私，仍褒奖之。我听到它的鸣叫，不但不厌恶它，反而感到十分的喜欢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