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建民

母亲已有八十高龄，在家里上卫生间时，不慎跌了一跤就骨折了，打着厚厚的石膏躺了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虽然能走路了，但腿脚已经不灵便了。那只伤了的右腿总是不敢落在地面，于是，我决定给母亲买根拐杖。

幸好有次外出旅游，我给她买了一根黄盈盈的木质拐杖，杖身镌刻着一条云中腾飞的金龙，龙身金光闪闪，两眼放着金光。那精、气、神，简直就跟活的一样。每当家里有人来看望，她便会拿出来炫耀：“这是我家儿子坐飞机从老远买回来的。”来的客人就会当着母亲的面，夸我有孝心。

自从有了那根拐杖，母亲也忘不了拿上拐杖在客厅里和阳台上走来走去，渐渐走起路来有劲了，心里有了安全感。她拄着拐杖，颠着脚这里收拾一下，那里整理一番，一天到晚闲不住。拐杖几乎成了她随身不可缺少的宝贝，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看得出，那根拐杖在母亲眼里，已经成为陪伴她生活的支柱。

母亲的拐杖不但为她走路帮了大忙，还成了她左膀右臂。在家有了拐杖，母亲本来需要弯腰做的一些家务活，站着用拐杖就能取而代之，并且做得利利索索。平日里，母亲用手里的拐杖把这件东西一提，把那件东西一推，用不着弯腰，不需要多下工夫，就能轻松地把屋子里那些零乱的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

记得当时我拿着刚买的拐杖教母亲使用，但她半天都学不会，关键在于她迈脚的动作与拐杖前后不一致，我反复讲解、鼓励都没用。最后，她把拐杖往地上一撂说：“我不想练了。”当我弯腰拾捡拐杖时，看到她眼角闪出一丝泪光，我心里有一丝愧意地说：“我恨自己的腿也不中用了! ”没想到经过一星期的练习，她慢慢地学会使用了。有了拐杖，母亲精神和气色都不错，渐渐对拐杖产生了感情。无论走到哪里，拐杖就跟在她哪里，就连睡觉的时候，她也要把拐杖放在床头旁，简直爱不释手。

两年前老父亲去世后，只有母亲一人在家。平时我尽量多抽时间打电话陪她讲讲话，一般要连续打两次电话才能与她通话，不是她不愿接，也不是她耳背，可能我打第一次电话时她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或者躲在门旮旯打瞌睡，或者在窗口望着自由飞翔的小鸟发愣……我跟她说：“以后，我打电话会多拨一遍电话的，第一遍响铃的时候不用接，你慢慢走就好，第二遍电话再接。”从此，家里电话总是响两遍她再接起，此时她拄着拐杖已站在电话机边，开始了母子对话，互报平安。

是啊，我们每个人都有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在父母慈爱的目光下成长的那一阶段，那时因为我们过于弱小、过于娇嫩，需要也离不开父母的呵护。同时，我们也在这一过程中，建立起了对父母的依恋和敬意。

当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时，母亲却老了，白发苍苍，风烛残年。每当我看到羸弱而多病的母亲，看到她那苍老的脸庞、深陷在眼窝里那混浊的眼睛，看到她佝偻着背脊，手打着颤时，顿时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阵的酸楚。母亲真的老了，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变得越来越老，甚至离我而去。但愿在母亲的有生之年，我们做子女的能多给她一点温暖，多给一点关爱，多理解她那喋喋不休的话和让人不可理解的行为，多善待年老的母亲，就像接受我们的儿女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缺点一样。

《诗经》里说：“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欲报之恩，昊天罔极”。父母养育之恩没有尽头，儿女永远报答不了。所以，母亲活着的每一天，就是我为母亲尽孝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