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笑声璞玉七律·攀登者儿时的月浦老街情爱满人间动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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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9期:第04版 本期出版日期:2019-10-18

璞玉

东方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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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大爷,姓陈名士玉,大我十三岁。看大名,望文生义,就会想到“如花似玉”、“温润如玉”什么的。我这位玉大爷皮肤黢黑,长脸暴眼,粗短身材,站在那就像个铁墩儿,可没有“美玉”的感觉。

玉大爷嗓子眼粗,吼一声,十几步开外的咸菜坛子嗡嗡作响。他脾气火爆,谁要是不晓得好丑与他硬杠,小心吃他的拳头溜子。哪家小孩叽哩哇啦止不住哭闹,大人就猫叫一声“陈士玉来了”!小孩立马呼噜一下咽了口水鼻涕,没声了。

四五十年前,庄户人家砌房子,买不起砖瓦,都是泥墙草盖,到长满茅草根的低洼处挖泥块,再一块块垒起,每块都有头二百斤重。谁家砌屋造舍,都少不了玉大爷,他挑棉花、棒头拐子(玉米),每担二百多斤。是队上一等一的男劳力。

冬天里,庄稼地没活儿,男人们就到谷场上“斗鸡”,相隔两丈左右,对站着七八个人,一声开始,各自端起一条腿,朝对方蹦去,哐哐当当,一阵风烟,满地翻滚儿,玉大爷威武地矗着。

玉大爷是我少时心中的英雄,有了玉大爷,与玩伴变恼、打架便有了底气。

跟玉大爷相处,摸准了他的脾性,顺毛捋,便得他的实惠。他为人仗义、乐施好助,谁家有急难,吱一声,一准来。我父亲做理发手艺,母亲身体不好,兄弟姊妹年少力薄,遇到重活,他不请自到。他知道我家生计窘困,一年也吃不了几顿肉,干完活,说声还有事呐,披了黑油油的白衬衫走了。

记得那年,我家到百十里外的盐城装石灰,玉大爷和我父子,吃住在逼仄的水泥船上,三天三夜。秋水长河,夜寒风冷,玉大爷吼一嗓子何叫天的杨六郎,惊起一行栖鸟,橹声欸乃欸乃,摇出了温暖的太阳!

玉大爷也曾做过“官”———贫协主任,队上有些“大事”必有他参议,按手印。他是社员们选上去的,为大伙儿说话,那是一点也不含糊,即使喝了队长的酒,不行还是不行!

几十年前劳心劳力干一年,还有不少人家倒欠队上几十、几百块,做个丢人现眼的“超支户”。活儿累日子苦,心里憋屈就找“出气筒”。小孩拔了瓜秧,狗儿叼了鸡仔……看起来“芝麻绿豆”的事,又都是沾亲带故的,可吵起来没好言,打起来没好拳,吵得昏天黑地,就有人想到“黑脸包公”———玉大爷,别看他不会断文识字,可心明如镜,一团乱麻三下两下扯出头绪来,戳住要害儿连唬带骂。到这刻儿,错了的赶紧认错,得礼的也要让人。电闪雷鸣,雨过天晴。

我1976年离乡出远门,当兵、读书。1980年暑假回家探亲,玉大爷来了,我正在小锅屋择豆,赶紧对小妹说:搬个趴趴狗(小凳子)来,接根烟把大爷吃。玉大爷看我离乡四五年,还是一口乡音土话,他一嗓子哈哈哈,笑得鸡飞鸭跳!他瞧不起那种出去混两年,说话南腔北调的人。他尖起嘴巴学道:“先给你一支,然后给你一包。”我们都知道那个“孙子给爷爷发香烟”的典故,笑岔了气。

中午,玉大爷喝了一瓶白酒,说了一大堆话,都忘了,第一次看他流泪,稀里哗啦的,记住了。

此后不几年,我就将父母的家搬到了县城,两地相距五六十里地,与玉大爷见面不多了。他的一儿一女,也离家到县城打工做生意了。谁回去看他,金子、银子没眼瞧,烟酒是必带的,除非你皮骨痒,招骂。玉大爷一直守着几亩地和我心中的故乡。

玉大爷吃过很多苦,落下很多病,苦尽甘来,还是那样的“野蛮生活”,有时一天三顿酒。没人敢劝,劝也没用。

前年,半夜里胃出血,吐了一盆子,辛亏及时送医院,才捡回一条命。医生关照说:“再也不能喝酒了,再喝就没命了!”

玉大爷马上瞪起了“牛眼”,黑了脸。后来主任来查房,主任说:“病好了后,少喝点!”玉大爷很开心,逢人就说:主任有水平!

去年十月,玉大爷走了,七十四岁。七十四年的风霜雨雪,人世沧桑,没有磨平、雕琢掉他的棱棱角角,他一直做着他自己。

玉大爷,还是块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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