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腊味不成年。我从菜市场拎回一条鱼，一条有我半人高的大青鱼。

“这么大的混子，腌出来的咸鱼一定很棒。我说你做，今年学会了，往后就你腌了。”父亲说得简单，我忙乎了半天。光是刮去那又厚又硬的鱼鳞，我剐破了左手三块皮，抠鳃时又蹭破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我憋足了劲，用裹满创可贴的双手除去内脏、擦拭黏液、刮净黑膜，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把这条鱼处理干净。

因为鱼大，鱼背太厚，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无法仅凭一把菜刀就把它劈开。于是，父亲像将军一样发出号令做指挥，我则化身成匍匐前进的战士，用锤子将菜刀一寸一寸地楔进鱼背部将它对半剖开，而后在鱼身上抹上一遍六十二度的高度白酒，再用花椒、八角、香叶、桂皮、小茴香等一起炒过的热粗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一遍遍地抹到鱼身上。揉揉揉、搓搓搓、拍拍拍、捏捏捏……这条鱼被我不停地拎起、放下，再拎起、再放下，做足了全套“马杀鸡”。

腌制好鱼，顺齐码匀，再次洒入少许白酒，入缸压实，最后再压上一块大青石块。此后每隔两天，父亲便让我开缸翻码一遍。

十天后，腌鱼终于可以出盆了，恰逢遇上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父亲让我把已脱胎换骨的青鱼从卤水中取出，用绳子在鱼嘴处穿绳打结，绑好系牢，挂到阳台外晾晒风干。

“轻点儿，遇上晴天就一早晒出去，鱼背朝外，鱼肚向内，中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就收回来；如果是阴天就不要去动它，在阳台里面阴凉通风就好了。”父亲交代说。

于是，我清晨把鱼拎出去，中午收回来。时间是最好的调味师，太阳是最酷的魔法师，这条漂亮的大鱼在油脂的浸润下，被温暖的阳光和凛冽的寒风抚摸着、亲吻着，全身泛着金光，熠熠生辉。回想这么多年来，父亲便是如此一年又一年地，把对家庭和亲人的热爱欢喜，悉数倾注于家务活中，尤其是把那份深藏在冬日里的暖意，最朴素地体现在了这些平凡的年货中。

嗅着空气中凛冽清新的冬味儿，我不禁口舌生津，垂涎欲滴，眼前复刻出曾经多年循环播放的画面：一盘盘热气腾腾的各式菜肴被端上年夜饭桌，荡漾开一缕缕丰腴的香气，父亲和母亲端坐餐桌两旁，举着小酒盅，说笑着、畅谈着，小小的我坐在中间，大口吃鱼大块吃肉，偶尔嘬上一口父亲筷头上递过来的一滴白酒，餐盘里的美味和着温馨之家的气息，一起落入胃里。一份不必与外人所道的踏实与幸福，顿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