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培雅
春来正是读书天,读诗更应景。古人赋予春天很多美好的称谓。陈子昂《感遇》一诗中“白日每不归,青阳时暮矣”里的“青阳”指的就是春天。此外,天端、艳阳、芳春、阳节、昭节、淑节、韵节以及苍灵等也都是春天的雅称。孔子说春天是:“四时兴焉,百物生焉。”此时天清地明、微风不燥,地里生长的是唐诗,枝头上开着的是宋词。
春天是古代的文艺青年创作的旺季,柳条抽出的第一根嫩芽、桃花绽放的第一朵花蕾都藏着他们旺盛的诗情。随手一折就是五绝,目光所至就是七律。他们本真、笃定、闲适、优雅,诗词中流露出的是品位、是格调,意境中蕴含的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一种精神气韵。读诗,就是学习他们高段位的风雅。
作为现代人,我们已经疏于书信、懒读诗书、拙于表达。但是我们可以像春日的蜜蜂或是蝴蝶一样,在古诗的花丛中采粉酿蜜,然后照猫画虎。
我们可以给爱人的书简上写上“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我们可以给友人的请柬上写上“洛阳东风几时来,川波岸柳春全回”。
我们可以在寄送物品时附上“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我们还可以温情脉脉地遥问亲友:“阳春时节天气和,万物芳盛人如何。”
言简意赅、含而不露、情深意长,这就是诗词的魅力。
春天里,曾经有文人兰亭修褉,赋诗抒怀。在会稽山兰亭的清溪旁,一群文人饮酒赋诗、汇诗成集,这其中就有出身琅玡王氏的王羲之。王羲之即兴挥毫,为文友们的诗集作序,这便是流芳千载的《兰亭集序》:“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以水为案、以心驭笔,与志同道合者共叙风雅,让人读之就心生向往。
春天里,曾经有侠少春日赏花,联诗作对。据《开元天宝遗事》记载:“长安侠少,每至春时,结朋联党,各置矮马,饰以锦鞯金络,并辔于花树下往来,使仆人执酒皿而随之,遇好囿则驻马而欢。”香车宝马、随从如云,哪儿花事正盛就停车赏花,吟和酬对。这么有格调的事,如果个别人还想焚琴煮鹤,左要牙板轻敲、右要杨柳蛮腰,那赏花酬和的文艺青年绝对是不答应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
春天里,曾经有诗人闲听落花、春水煎茶。元代张可久在《人月圆·山中书事》有这样几句:“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书香养心、茶香怡人,人生的况味就在一卷书一盏茶的慢斟细品里。
春天里,曾经有一个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诗人,其大作被刻在了一把平凡的酒壶上。“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短短一首五言诗,嵌入了八个“春”字,读来春风拂面。这把唐代的酒壶出土于长沙,由于长沙的铜官窑生于民间,长于民间,它上面的古诗也十分接地气,与全唐诗的雍容豪迈之气迥然不同。想那爱酒之人,尚未打开此壶饮“春酒”,就看到此诗,感受春水之美、春草之盛、春鸟之啼,消费体验不要太好了!
一诗不成春,万诗春如醉。春天,是在用花朵和春风写就的诗词里拉开序幕的。这些诗词有春之境的美妙、春之色的绚烂、春之芳的浓烈、春之声的和谐--这是春天最明亮的颜色。一卷诗书在手,远看青山、近观静水,上有浮云、下有绿景,纷乱的心绪就有了可以安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