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智慧
老家的院子里栽有两棵葡萄树,它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赤霞珠。
当年父亲栽培葡萄树的整个过程,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在平地上挖一个一米长、半米宽、半尺深的坑,四周的边缘用砖头砌成,上端砖角朝上,像镶了一圈好看的花边。再把葡萄树微微卷起,卧在这个长方形的土池里,樘上一块块木板,上面覆盖一些土,葡萄树就在我家“安营扎寨”,稳当而妥帖。
在我们姊妹四个朝思夜盼中,葡萄树终于挂果了,从开始的几串、十几串逐年增加,终于等到那一年,结了满满一架葡萄果。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葡萄,从小米粒长到了黄豆粒,又长到了比男孩子弹的玻璃球稍小一些;眼看着它们神奇地从浅绿色变为深绿色,又渐渐变成浅浅的紫色。我们几个馋得直流口水,趁大人不在,相扶着攀上小木梯,高举着小小的手臂,摘几粒分头品尝,口感微酸带甜,真是乐疯了我们。
每到葡萄飘香的季节,摘葡萄是全家最高兴的事。每次都是由父亲动手采摘,因为他的个子最高,摘起来最方便。他用剪刀轻轻地拨开一片片绿叶,细细端详一会儿,像是不忍下手。我和弟弟端着盆,眼巴巴地等着接收那馋人的果实。当一盆装不下的时候,喜滋滋地又找来一个筐……终于,满架的葡萄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绿荫。
母亲找来一些旧报纸,折成好多纸口袋,把这些丰收的成果,分别装到纸口袋里,然后,把我和弟弟叫到身边,叮嘱我们,把这些葡萄给左邻右舍送去。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要送给别人呢,留着自己吃不是更好吗?
第一次送葡萄,正赶上下雨,我端着装满葡萄的盆,弟弟打着雨伞,一家一家地走进去,又在一家一家大人们的笑脸中走出来。一盆送光了,再回家取另一盆,接着送。布鞋湿透了,端葡萄的手也麻了,我和弟弟仍然坚持着,因为妈妈说,送完葡萄有奖品。
当终于完成任务的时候,我们俩长吁一口气,笑闹着跑回家,找妈妈领赏去,妈妈却给我们说:你们已经领过了啊,那些大人是不是连声道谢,一直夸你们是懂事的好孩子啊。
葡萄结的果实,一年比一年多,而每年给左邻右舍送葡萄,成了我们家的一个惯例。
渐渐地,我不再觉得这是负担了,反倒盼望葡萄丰收的季节,端着一盆盆飘着香气的紫葡萄,走进一家又一家,看着邻家长辈们的笑容、小伙伴们友好的眼神,心里居然有说不出的快乐。
父母当年未必想得出用送葡萄的方式来教育子女,我也从未想过,送葡萄的举动会与日后生活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发现,当我从蹉跎岁月中走来,过上比较稳定的生活后,很愿意做类似当年送葡萄的事情:资助贫困生上学、给灾区的人们捐款捐物、帮邻居中行动不便的人料理家务……这些平凡微小的布施和善举,方便了别人也就方便了自己,成就别人的同时也成就了自己,这些年我走过无数次的沟沟坎坎,每到危难时刻总有人挺身而出,而且不求回报。
看来,送人葡萄,手中的馨香也会经久不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