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广田
在众多农具中,桑杈独具一格。
一把两米多长的桑杈竖起来,就是一棵亭亭玉立的小树:三根长枝向外弯曲后再彼此平行着向上伸展,树身和中间一根长枝交接的地方,还有一根短枝横着生长。实际上,桑杈就是由一棵桑树长成的,它浑然一体,把那些复杂的人工雕琢痕迹,通过六七年的努力都秘密地隐藏了起来。
崭新的桑杈通体呈现出温润的乳黄色,煞是喜人。如果把镰刀、铁锨、锄头、排杈等农具与十八般兵器相对应,桑杈更像是长槊,隐隐地透着一股凛凛霸气。曾有人用桑杈打过架,舞起来后十几个人都近不得身。
行家买桑杈有很多讲究。先对着一堆桑杈打量一番,随手抽出一把,握住把子将杈尖平放在地上,看三根杈齿是否在一条水平线上;然后双手抬起,模仿着挑麦秸的架势上上下下地抖动一番,松了手劲儿,再看桑杈能否稳稳地端在手中--左右晃动是桑杈的一个大毛病,挑秸秆的时候很容易倾翻。
行家也怕失手。买了顺手的桑杈,正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却听到有人打招呼:“哎,我说老乡啊,你这桑杈咋是个‘母杈’?哈哈哈……”
听到过路人嬉笑着提醒,买杈人惊得直冒冷汗,急忙把杈头顺到眼前端详,看见那根当堵头儿的短杈子直直地立着,随口大声大气地冲着开玩笑的人吆喝起来:“公母都分不清,回家好好练你的眼神吧。”
没有堵头儿的桑杈,要是往高处挑麦秸,会稀里哗啦洒得人满头满脸。一把桑杈能用上好多年,失手买了“母杈”的人,也会让人笑话好多年。
桑杈的用处很大。把带秆的麦子装上架子车,拉到打麦场摊开,碾好后挑走长麦秸,堆麦秸垛,都得用桑杈。桑杈很结实,挑起20多斤重的一堆秸秆,也只是微微弯曲。小时候,村里的壮劳动力们堆的麦秸垛足有三米高,也只有用长长的桑杈,才能完成这项宏伟的工程。
使用久了,桑杈的把子就会被手汗浸得光滑而明亮,杈齿子也被各种秸秆磨砺得熠熠生辉。年复一年,主人们已经摸透自己手中桑杈的脾气,其他人借用就不见得好使,就好像把赵云的银枪给张飞耍弄,战斗力就打了折扣。
后来,市面上出现了一种铁头木把杈,样子和桑杈没什么分别。但一干活,铁杈的缺点很快就暴露出来:薄铁皮裹成的杈齿容易变弯和折断,把子和套头也很脆弱,根本不堪大用。因为这些缺点,铁杈并不受人待见。
近些年来,各种现代化的农业机械快速普及,桑杈像镰刀、木耧一样,失去了用武之地,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和视野。但在我的心里,桑杈并不是落后的代表,而是先人们智慧的结晶,更是体魄的象征。如果把现在的年轻人拉到打麦场上,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艰苦的劳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