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伟
渣子鸡蛋，是那种孵小鸡而不成的鸡蛋，具体是不是这样写的，我不太清楚，虽然有的地方叫它“活珠子”，但在我生活的这座中原小城，这种叫法绝对没错。
这种“黑暗料理”，是一种两极极端分化的食品，喜之者趋之若鹜，厌之者避之唯恐不及。外国人甚至叫它“魔鬼蛋”。
鸡的受精蛋在孵化的十四至二十一天内，没有孵化出小鸡，胎死蛋中，形成了“带毛”的鸡蛋，好多地方称之为“毛蛋”，有的地方还叫“旺（望）蛋”“喜蛋”“寡蛋”等。小时候经常看到大人们酣畅淋漓地吃渣子鸡蛋，闻起来真的好香好香，直让小孩子们在一旁流口水。
但是大人们说，小孩子不能吃渣子鸡蛋，吃了以后会忘性大、脑子笨，影响以后说媳妇。女孩子更不能吃，吃了渣子鸡蛋，笨手笨脚长得丑，长大找不到好婆家。
对大人们的这个说法产生了恐惧感，我一直控制着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对渣子鸡蛋望而却步，直到成年，才有勇气去吃。
记得第一次吃渣子鸡蛋时，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抠出小毛鸡，也不敢细看，就放进嘴里开始如履薄冰地咀嚼。上下牙动作轻缓、似碰非碰，舌头缩头缩脑、畏缩不前。这样在唇齿间将它逗弄了一会儿，总算吃出点味来。
口感实在难以形容，但绝对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因为能同时吃到皮肤、毛发、骨骼、肌肉，层次过于丰富，所以是一种非常不寻常的体验。
可能地狱一日游提供丧心病狂的便当，无非也就是这样吧……难怪外国人叫它“魔鬼蛋”。
但是味道当时觉得还不错，估计是游离氨基酸比较丰富吧。不过现在已经忘记那种滋味了--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主要是从内心过于拒绝，大脑给自动过滤了。
千辛万苦把第一口渣子鸡蛋捣鼓进肚子，满头大汗才发现，这还剩下一半没吃呢。
一回生二回熟，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么。于是我把另一半再度向嘴里送去。这一半有些蛋白，吃起来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是不明物质黏牙的效果还
是让我叫苦不迭。我故意欺骗自己，就当吃的是锅盔夹肉，或是烧鸡。好不容易吃完整个鸡蛋，汗已湿透全身，记忆终生难忘，从此以后对渣子鸡蛋退避三舍、望而却步。估计特别不喜欢吃渣子鸡蛋的同学，看到这里会引起什么生理反应，但本人概不负责。至于心理上想不想吃，就看吃货的能力了。这种轻度重口的食物，其实没那么不堪。
但是，本人对渣子鸡蛋强烈抗拒，并不代表它
没有市场，对它如蚁附膻、勇往直前者大有人在。因
为每到傍晚，卖五香渣子鸡蛋的小车一出摊，一锅渣子鸡蛋很快被抢购一空，可见喜好这一口的人实繁有徒，市场潜力不可小觑。
小城本地渣子鸡蛋的做法，基本上是照着五香茶叶蛋的做法来的。一口冒着热气的铁锅内，咕嘟着那些看起来非常诱人的渣子鸡蛋，热气腾腾的香味，能勾引出人的馋虫来，只让那些喜欢的老饕两眼放光。
据说，他们总在纠结鸡毛跟骨头吐还是不吐，骨头方面，除了股骨太硬要吐出来，其他骨头基本上很柔嫩，多数可吃。成体系的包括头骨、胸腔之类，口感和味道都挺好的。另外多数还配有一块蛋黄（没蛋黄就是成鸡了，太老不能做毛蛋），口感一般。
但是，如果要说有什么食物，在南京的受欢迎程度能与盐水鸭相媲美，一定非“旺（望）蛋”--也就是咱们所说的渣子鸡蛋莫属。
为什么说“旺蛋”又叫“望蛋”，是因为在炕房里孵小鸡，到了第八天，必做的功课是照蛋，就是拿着蛋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将没有受精的或死胚胎蛋剔出来，到第二十一天，还需要再照一次，也就是说，这种蛋是因为“望”而得。
据清代光绪年间出版的《随园食单补证》记载，旺鸡蛋又称“囮退蛋”，囮有化生、化育之意，化而不成，退为此物。“蛋之囮而不成者，吴人谓之喜蛋。有成形者，有半成者，用酱油煮之极鲜。”作者夏曾传是杭州人，酱油煮或是浙江的吃法。南京则是以清水煮熟了蘸精盐吃。从早春炕房开始孵小鸡，街边也就有了卖旺鸡蛋的小摊，一只蜂窝煤炉，上面架个大号钢精锅或钢精盆，敞着盖。蛋是已经煮熟了的，小火长煨着，一方面保温，一方面也是防变质。此外便是一只大方凳，几只小板凳，若干小瓷碟。吃客坐下拣蛋，摊主便将一小碟盐放在方凳上；吃客吃罢离座，摊主即将盐碟洗净揩干，以备再用。
这种吃法，跟现在的差不离。
但凡中国的美食，都能在文化上找到依据，且博大精深。
据说一次乾隆下江南，来到天宁寺后，想试试寺僧是否遵守佛门吃素的规矩，便特地赐给方丈一盘鸡蛋。方丈一看十分为难，吃吧，犯了荤戒，不吃可是杀头大罪。思量一会儿，和尚把心一横竟然将鸡蛋连壳囫囵吞了下去，并且当即赋诗一首曰：“混沌乾坤一壳包，既无皮骨又无毛。贫僧度你西天去，免在人间受一刀。”
传说里说的虽然是鸡蛋，但诗中所云更像是在说渣子鸡蛋，当真是妙不可言。
关于渣子鸡蛋的营养价值，也存在两种泾渭分明的说法，一种说法是其本身就含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其次毛蛋在孵化的过程中多数是因为胚胎死亡时间较长，而产生大量的维生素和钙物质，煮熟后食用，对治疗高血压、减肥瘦身和预防癌细胞有很好的帮助。
另一种说法是，渣子鸡蛋是已经死亡的胚胎，虽有一些营养价值，但是绝大多数在孵化的过程中，已经被胚胎的发育消耗掉了，营养价值不是很高。而且如果胚胎死亡的时间较长，会产生大量的硫化氢、氨类等有害物质，还含有大肠杆菌、沙门氏菌等多种病菌，食用前必须经过高温加热，否则容易引起食物中毒，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腹泻等肠胃不适，还可能会诱发痢疾、伤寒、肝炎等疾病。另外，其中还含有雌激素、孕激素等，少儿经常食用会引起性早熟。
这两种极端的说法，着实让人纠结。
鸡，可以吃；蛋，可以吃，但鸡＋蛋的渣子鸡蛋可不可以吃？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