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甲由

民国年间，老汝州临汝镇有一个姓闫的家族，在豫西负有鼎鼎大名。广大群众谈之色变，敬而远之。然而，作恶多端，必遭天谴，横行乡里的闫家，最终还是走上了灭亡的道路。

闫家的霸行，在当地百姓中间早已民怨鼎沸，后来又惊动了国府。其正史，已经被收入《河南文史资料》《汝州市文史资料》等书目。本文所描述的，是根据一位耳濡目染闫家兴衰的知情者，庙下街老学究王明泉先生传录的一些真实故事，可能与正史有出入。现整理如下，供看客品评。

临汝镇闫家亲兄弟六人，以“仁、义、礼、智、信、伦”依次为名，除老五闫曰信安分老实外，其余五兄弟，个个能说会道，高人一等。他们原本出身于一个中等以下的小商贩家庭，祖父和父亲当过粮行经纪人。之后通过开煤矿，敲诈勒索，强取豪夺等手段，得到不少财富。

老大闫曰仁，字寿山，约生于同治十年（1871），卒于民国二十七年（1938），享年六十七岁。民国初年，闫曰仁弃商从戎，百般钻营，在军阀靳云鹗部下当军官。民国十年（1921）前，他还是个营长，驻扎在庙下街。那时候当兵的都能带家眷，起小伙房，故而庙下街尽成军人家属院了。

后来，闫曰仁与河南督军赵倜攀上关系，通过招兵买马，把巡防营发展成为吴佩孚的一个师。直奉战争前后，闫曰仁一跃成为军长，在驻马店驻防数年，大发其财。据说他在那里置地五百顷，准备安家落户。不料民国十七年（1928），北伐战起，杂牌军阀站不住脚，闫曰仁卸军回归乡里，或闲居于京都。

老二闫曰义，于民国七、八年间，行贿运作，当了豫军营长，在塔夵山（汝州三山寨）剿匪阵亡，灵柩路过庙下街，龙头凤尾，仪仗非凡，十分气派。

老三闫曰礼，赖心眼比谁都多，手段亦极毒辣。仗着军长大哥的恶势，不顾群众的谩骂，大量掠夺农民的庄田。据旁观者估计，闫曰礼在临汝镇一带，讹诈欺骗、灭门霸产的土地不下五百顷，在黄河北的安阳地区，亦置有几百顷，连同驻马店的土地，共有一千余顷。

闫曰礼是闫府的掌门人，凡事独断专行，气焰熏天，被群众称为“闫三大人”，提起他时，群众只伸出三个指头，不敢直呼其名。

老四闫曰智，在民国十八年（1929），为河南省代主席万选才扩充势力，被委任为师长，在庙下招安张同标等土匪，扩充武装。后来，万选才被刘茂恩诓捕南京被杀后，闫曰智缩编降为团长，旋即撤销军权，以副官、参谋等虚名任之，长久在外，很少回家。新中国成立以后，被人民政府镇压。

闫家府邸在临汝镇西门里，占据西北角一大片土地。在“伐树备料不付钱”的情况下，闫家修建了一连几十处浑砖到顶的转角楼。中间一处大楼是“上院”，为当家主人闫三大人的住所。其余均称为“下院”，老兄弟妯娌们，自然各住一院，每院各立小灶。

儿辈娶媳结婚后，即分住一院，另立小灶。男女仆夫、炊事员、护兵是必须配备的人员。每月由“官伙”按人口支付粮食和花销，都有定数，医药费另外报销。谁能节余下来，算个人的“体已”；超支了，“官伙”不补助。每个环节，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是一个管理到位、组织严谨的豪门家族。

因此，闫府的少爷们，为了自己方便富裕，就放枪支替人打孽，抢劫短道，杀人越货，干些无法无天的非法行为。再不济的，也要经营一个生意，投机倒把，谋取暴利。临汝镇的生意，除“闫字牌”以外，其他人便做不成了。其中，以闫曰礼家的五少爷（外号五阎王）最为胆大妄为，无恶不作。

对于省级以下的官员们，闫家满不在乎，有人告他们的状，花几个钱就能了事。甚至中央大员来调查，他们只要用糖衣炮弹“轰炸”一番，来人便会改口替他们说话。

民国十七年（1928），老汝州已经改为临汝县。冯玉祥莅临了解地方情况，对闫家的恶行深为明晰，饬令河南省主席韩复榘查办。韩复榘亲率大军，围抄临汝。因事先有人泄密，闫府全家早已潜逃，未得缉捕一个。事后，闫家反把区长闫曰奇父子枪杀了。

闫老三看势头不妙，欲在知识界打通道路，替他作宣传、说好话。民国二十八年（1939），闫老三捐出土地三十顷，在城南关创办一所“豫西高中”，聘请王召武为校长，企图网络知识青年，将来为自己使用。至民国二十九年（1940），闫老三因用心过度得病死亡。

闫老三之死，让广大受害群众挺起腰杆，纷纷大胆控告闫家罪行。时任临汝县县长左宗濂亲自受理，接控告闫曰礼义子的大状多起。

县长惟恐打草惊蛇，暂不审理。适逢冯玉祥来河南视察，驻足风穴寺。县长揣全部大状赴风穴寺面冯请命。早在民国十七年（1928），冯玉祥对闫府的恶劣行径就有所察觉，便毫不犹豫大批“杀勿赦”三字。县长连夜率领县自卫队围攻临汝镇，捕获“五阎王”。

三日之后，一切工作准备停当，罪状亦书写清楚，即开庭审问。“五阎王”满不在乎，以为闫家有钱有势，一个小小县长岂奈他何？对控诉他的多件血案供认不讳。县长现出罪状，迫令亲笔画押，并高声宣读冯玉祥的批示“杀勿赦”三遍。

此时“五阎王”已身软魂飞，缩作一团。法察捉其手画讫“十”字，县长高喊：“立即绑赴刑场，执行枪决！”群众拍手喝彩。满街张贴标语，鞭炮齐鸣，鼓掌声和口号声响彻云霄。

民国三十二年（1943），华北军风军纪视察团团长金汉鼎驻扎关林，又接控诉闫府的大案多件，报军委会请示，批谓：“查抄处理”。金率部队大抄闫府，捕获老六闫曰伦，二少瑞卿及门下主谋闫金丹三人。因时局紧张，押解至鲁山下汤。至民国三十三年（1944），日寇进占豫西，形势持紧，金奉令将三人就地正法后而撤退。自此之后，闫府所余人员，除少数人敢和群众见面外，其他老少等人，都外逃隐匿。男女仆夫，五零四散，自找出路。

临汝镇闫府被查抄以后，地方恢复平静，百姓安居乐业，拨云见日，民风逐渐好转。

闫府后裔，顺应社会潮流，适应新的生活，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为新社会做出贡献的也不乏其人。

老大闫曰仁，生有二子，长子名小山。在民国十七年（1928），闫府被韩复榘查抄时外出，始终未归。次子仲峰，堂兄弟中排行老三，即三少。性情慈善，学业有成，兼习大草，在地方颇负盛名。民国二十年（1931），就任临汝镇小学校长，态度和蔼，很想与教育界取得联络，并兼任县城“卐”字会义务会长。历来对他三叔的恶劣行为极端不满。因患“羊角疯”（癫痫）病症，终于民国二十八年（1939）辞去校长，晋省就医。

老二闫曰义，生瑞卿，即二少，被枪毙于鲁山下汤。

老三闫曰礼，无出，取闫曰智之次子为义子，即五少，外号“五阎王”。民国二十九年（1940），被县长左宗濂正法。

老四闫日智，生二子，长子即四少，是一般的浪荡子弟。

老五闫曰信，生一子，即六少。父子皆无才能，新中国成立后，为人民所谅解，分给土地房屋，耕作善终。

老六闫曰伦，后世不详，兴许是年幼，名气不大。

新中国成立以后，在闫府“上院”大楼废墟下，挖出现洋一万元，交县银行库存。其他人户和物资，一切安然如初。

谈起和闫府子弟的交往，王明泉老先生感慨颇多。说他与三少闫仲峰，还曾存在一段友情。

民国二十一年（1932），王明泉任汝阳县柿园学校教员，闫仲峰是临汝镇学校校长。闫仲峰对闫府作恶多端的行径恨之入骨，坚决不从闫府门前走过，来往绕道而行。王明泉对闫仲峰十分敬慕，渴望一面畅谈，故屡次写信邀请。后经刘景云疏通，王明泉和柿园同仁，带着学生赴临汝镇学校，作足球友谊比赛。闫仲峰热情招待，并设盛馔款待柿园学校师生，相处十分亲切融洽。

王明泉与闫仲峰晤面，喜不自胜。良久，不知言甚，衷心似有所感。闫仲峰直言说：“望弟台之不来，吾深知其衷情。奈闫门恶名，熏污州里。弟台清高而心细，不屑与恶少为伍，是真情也！我尚悔恨不该生长斯门，早欲脱离樊笼，奈家庭关系，不克骤然摆脱。据我洞悉，不久的将来，必遭灭门之祸。乃是天理昭彰，注定事也！”

王明泉婉言规劝道：“兄台不可过于忧虑，存良心自有善报。须知‘粪土堆里藏珠宝，淤泥坑中生莲花。’像兄台之为人，将来必结善果。”

闫仲峰豁然开朗，谈笑风生，执杯把盏，尽欢而散。

闫仲峰馨名远扬，人所共知，虽屡遭浩劫，勿损勿伤。新中国成立以后，得群众谅解，分给土地和房屋。

闫仲峰自食其力，以种地兼卖馍为生，身体锻炼得十分健壮。他笑对群众说：“如今能与大家和睦相处，自食其力，才算实现了我的终身愿望。”

临汝镇大街上铺路的《闫军长曰仁德政碑》申甲由供图

临汝镇现存的闫曰礼功德碑 申甲由供图

坍塌了的临汝镇闫府老宅牛鸿贺摄

临汝镇闫府老宅一角牛鸿贺摄

临汝镇闫府老宅花墙牛鸿贺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