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海
近读舒晋瑜新著《风骨:当代学人的追忆与思索》,浮上心来的居然是两句互不搭界的诗:自成风骨难笔拓;一日看尽长安花。一位评论家曾说:舒晋瑜敏感而多思,热情而沉潜,迅捷而深致。她跟踪当代文学却不亦步亦趋,关注文学热点却冷静独立,因此她对当代文学和文学中人的观察、研读和批评是值得信任的。我同意他的看法。
作为一位媒体人,这些年来,舒晋瑜的文学访谈录一部接一部结集出版,前有《说吧,从头说起》《以笔为旗》《深度对话茅奖作家》,近期又有《深度对话鲁奖作家》面世,影响广布,自成一家、一景。
《风骨:当代学人的追忆与思索》(以下简称《风骨》)是舒晋瑜最新出版的一部访谈录结集。我注意到,作者对访谈对象的遴选改变了过往的体例,不再以奖项或行业为界,而是进入了广义的文坛和知识界。虽然对当代大作家的访谈仍占相当大的比例,但以往难得一现的文学理论家和批评家、名满天下的翻译家进入访谈名单,乃至周有光这样一位貌似远离文坛实则一直立于文化中枢的著名语言学家、“汉语拼音之父”竟列名首篇,尤其让我惊喜。
“舒晋瑜文学访谈”已成为当今文坛的一个品牌,但她仍在做更多的努力和改变。《风骨》中,她在访谈中的提问开始更多地越过对象表层的人生事件,走进人物精神的最深处,发现难得一见的宝藏,成为全篇的华彩和思想辩论的高潮。
譬如在对年过90的著名作家宗璞的访谈中,在完成多个人生层面的发掘之后,她冠以《宗璞:即使像蚂蚁爬,也要写下去》这样一个直达读者心灵的标题。看到标题,即使不读完全文,我也能体会宗璞花费30年的时光,坚持写完《野葫芦引》三部曲的顽强。
在对大翻译家草婴的访谈中,我们不但读到晚年草婴如何拖着伤病之躯,日复一日用20年时光将托尔斯泰全部400万字的小说翻译出版,更读到在采访者的不停追问下,草婴说出的精神层面原因,那就是“我特别敬重托尔斯泰作为一个人的人格。托尔斯泰说,爱和善就是真理和幸福,就是人生唯一的幸福。”
采访结束两个月后,草婴先生辞世,舒晋瑜以《草婴:是小草,又是战士》为题完成了对这位文学翻译大家的访谈录,“草婴先生为自己起笔名‘草婴’,是因为草是最普通的植物,但又顽强坚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于是,对《风骨》的解读,也就成了对这些被访问者精神世界的解读以及对那位隐藏在幕后的访谈者心灵的解读。
归根结底,我们对一般的文学访谈期待的是什么呢?重大的文学现象、时光长河里不停出现的文学作品、知名作家新作问世,或是某一名文学新星的闪亮登场以及这一切带给时代和读者心灵的影响与引领……有了这一切就够了吗?在舒晋瑜心中显然是不够的。文学不但是人类生活的一道风景线,还是镜像化的当代史和人的心灵史,这么说起来,对于文坛中人的文学访谈,就是镜像中的镜像,风景中的风景了。而在这一切之后还存在着什么呢?当然是人,是人更深层的精神世界,他或她的隐而不露的所思所想,相信着什么,坚守着什么,执著着什么,憧憬着什么,这些代表了这一时代文人的风骨。
(据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