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艳

外公家有两棵枇杷树，一棵像个卫士般庄严地立于门前，一棵长在房后山坡的熟地里与之遥遥相望。每当万籁俱寂且大雪纷飞时，每棵枇杷树密密麻麻的枝丫上都分别头顶褐色花梗，无惧冰天雪地默然“作花凌早寒，”那种淡雅细碎的白与雪一起遥相呼应，势必要让大地上演一幅“蒙蒙绿枝雪”的别样美景。

“杨柳迎霜败，枇杷隔岁花。”在瑟瑟发抖的寒冬腊月里，此花悄然绽放，恣肆汪洋地开成一片，而且还略带些许孤芳自赏的暗香。等到乍暖还寒,最将难息的初春时节，凝聚着坚韧高洁之气的枇杷花已然生成了一枚枚小指头大的青果，未褪尽绒毛，带着一点点的天真与稚气，像个乳臭未干的调皮小子，半露半藏于硕大的油绿色叶子里，待到风儿姐姐轻轻一抚，那些青疙瘩便你挤我赶，比着赛似地成长。

沐浴着“受雨枇杷熟，欺风翡翠轻”的日子里，那些青幽幽的枇杷开始慢慢变黄，时光倾洒大地如同泄出的沙漏一样不偏不倚，当山坡上的麦子饱满成熟时，外公家屋后黄澄澄的枇杷便挂满了枝头，分外惹人注目，真是一个“麦苗含穗枇杷熟”的好时节。我早就压抑不住想立马体验一把上树摘枇杷的愉悦心情。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大人们一大清早上坡割麦，我则爬上了那棵粗壮的枇杷树，开始摘起自己心心念念的枇杷果。不上树则已，上了树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在蟠桃园里玩采摘游戏，想咋摘就咋摘，但凡是饱吸日夜精华，迎着阳光生长的大个儿最受我青睐，一出手就摘了一个，轻轻地剥开黄色的外衣，细腻的果肉纤毫毕现，晶莹剔透的模样令人垂涎三尺，怀着满腔的热情赶紧咬上一口，顿时香甜的汁水溢满唇齿舌尖，有一种“芳津流齿颊，核细肌丰温”的美妙滋味溢满心怀，于是我在树上吃了一颗又一颗，调皮地把枇杷核吐到了树下的庄稼地里。而大人们忙着在地里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麦子，汗流浃背的他们抢在晴朗的天气里麦收，冉冉升起的太阳为大人们计算着时间的刻度，待到太阳升至正中时，他们就可以回家吃饭歇息一小阵了。

突然，我把枇杷核吃进了肚子，心中顿感不妙，于是大声呼救：“姥爷，不得了，我把枇杷籽吞进肚子里了，吃下去会不会死人？”外公一听笑了，倒是舅舅们揶揄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吃下去不会死人，但一定会从你嘴巴里长一棵枇杷树出来。”舅舅说的是真的吗？如若嘴里长出一棵树，那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我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神色慌张且哀伤无助起来。哥哥更是“不怀好意”地补充道：“那你以后咋上学呢？都是狼吞虎咽惹的祸！”听了哥哥的话，我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可他们不但不管我的狼狈不堪，而且一个个居然放声大笑起来，直到外公出面制止了他们，说他们是拿小孩子寻开心，逗着我玩的，其实一不小心吃下去根本没事，我方才转囧为安，破涕为笑。“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如此美味的果实大人们岂能错过？快要回家吃中午饭时，舅舅们必定会上树采摘一些放入背篓，回家后再分给大家享用，而我由于吃得太多，浑身浸染了枇杷的浓郁香甜，胃里已经容不下一粥一饭了。

日子在花开花谢中穿行，黄灿灿的枇杷总是随着时令不约而同地相聚在一起征服着人类的味蕾，不管是山坡上还是房门前，以及果园里都有着它们风姿绰约的身影，就连城镇和公路沿线都分别栽种了枇杷树，如今又到了“晓市众果集，枇杷盛满箱”的季节，人坐在车里缓缓前行，举目远眺窗外，赏心悦目的“富贵黄”一一跃入眼帘，摘枇杷的往事似乎就在昨日般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