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里河,下雪的日子大森林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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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71号:第04版 2023-12-26

图里河,下雪的日子

□徐国庆

盼望着,盼望着,家乡图里河终于下雪了!虽然2023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点迟。

这话儿有些熟,但并不是有意模仿名家名句,而是离开家乡两年后回来的这段日子里,我的真实心情!而且,这个季节的家乡,也是真的太需要下点雪了!

于是,盼着下雪。终于,在10月末和11月初的时候,连续下了三天雪,虽然不大,但漫天皆白的效果有了,心情就跟着爽了三日。

也许有人会说,大兴安岭的冬季从来没有雪花缺席的,大兴安岭人从来都是与冰天雪地打交道的,难道还稀罕雪吗?可我要说:这漫天飞舞的雪,这银装素裹的地,这雪拥丈余的路,这雪吻松桦的景,已是大兴安岭人的精神追求。雪是我们的爱,雪是我们的伴,雪是我们的魂,雪是我们的名片,雪是我们骨子里的硬核,雪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大兴安岭人已经确确实实离不开雪了!

不是吗?因为几十年的客居和原住,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大兴安岭人了,每个人的生活都离不开漫天飞雪,每个人的经历中都有与雪有关的故事。下雪的日子,就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光。雪的母亲,是来自大海的精灵;雪的父亲,是来自北极的狂飙。它们在天上、在我们头上的这片天空中相遇了,于是产生了雪。天空留不住,便落到了大兴安岭来。

雪来到大兴安岭,其实是大自然送给我们的一份宝贵礼物。在过去,雪来了,林业局木材生产就全面展开了,山山岭岭响起了“顺山倒”的号子,满山遍野的优质木材纷纷下了山,支援国家建设。因为有了雪的陪伴,伐木人的足迹才能走得更远、爬得更高;运材车才可以奔跑在更窄的山沟、更险的坡道;住在林中的帐篷里,伐木人还可以随时舀一盆积雪,化成一盆清水,泡一泡脚,解一解一天的疲劳。

我们小时候,又有多少次捧起雪原上的晶莹雪粒,填在嘴里,以解口渴的难耐。有雪的冬天里,我们又增加了多少快乐的娱乐方式:滑冰板,打冰尜,即使拽一块纸壳子,坐在雪上滑下坡,也会玩得痛痛快快。

正是因为喜欢雪,我在牙克石林业师范学校读书时,偶然从同学那里看到一篇优美的散文诗《雪花赋》,立刻就被吸引了,马上借来抄下。担任老师后,便推荐给学生们欣赏。许多年后,有一次我到呼和浩特出差,与在那里工作的几位昔日的学生小聚。席间,一位女学生说,她还能背诵这篇文章呢。于是,就声情并茂地背诵起来:“别在春之头,来在秋之尾,性本耐严寒,色白花无味……”那一瞬间,我的心中便是满满的欣慰。

正是因为喜欢雪,我便对古今诗文中雪的内容格外青睐,就连那首《我爱你,塞北的雪》都百听不厌。后来,因为经常承担外出扑打山火任务,就更盼着下雪了。一到春秋防火期,无论是下雪还是落雨的日子,心中就坦然了许多,就如同农民对天降甘霖的渴望。中国是水资源缺乏的国家,季风气候下,无论南北发生有效降水,几乎都算是好消息,尤其是在大兴安岭。60年前刚来林区那些年,林区很少出现干旱情况,可近几十年,大兴安岭也似乎加入了缺水、干旱、风沙的行列,不仅春防紧张,就连夏秋之际也频发雷击火。所以,生态环保是关乎子孙万代的大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真是振聋发聩之至理名言啊!

大兴安岭人之喜欢雪,又包含着一种对家乡的热爱,包含着守望这片祖国大森林的责任感啊!

下雪了,山瘦了,是因为树叶大多凋零了。已经开发建设70多年的图里河林业局施业区内,成过熟林基本不存在了,多以中幼林为主。落叶一掉,一下空旷了许多,像稀疏的毛发一般。一座座山,就像褪了毛的庞然大物,寒风凛冽中,也冻得瑟瑟发抖。

下雪了,渐渐地,无论大河、小溪、水泡子……都被严寒封住了,没有了叮咚与潺潺,更没有了涟漪与漩涡。大地也渐渐僵住了。下雪了,天冷了,林区的道路便四通八达起来。主路自然还是干线路,即使是沙石路、夏秋季布满泥泞的路,此时也变得平坦了、光滑了。是雪,把泥泞的坑坑洼洼填满了,把讨厌的石子裹挟住了,连车胎的磨损都减轻许多。近10年,图里河的道路硬化迎来了历史最佳时期,局址核心区域基本上消灭了沙石路。尤其是这次回乡后才发现,从育林沟方向进入西部施业区的一条新修的柏油路平坦、舒适,像一条黑色的长龙爬山越岭、蜿蜒向前,已经通达桔亚沟林场,真让人对为之付出辛劳的建设者充满了感激。

下雪了,大地冻结了。从前对于出行的阻碍,如河流、沟坎、泥淖、塔头甸子……都不再成为障碍,糟糕的路况也会被暂时遮掩起来。于是,到处都添了人们新走出来的捷径。小时候,我家住在图里河的西岸,而家里开垦出来的菜地,却在人烟稀少、到处是河汊水泡和灌木丛的河的东岸。有一条河流横在中间,上地下地很不方便。不蹚水,就得绕远。只有冬天才能走近道,因此,往地里运粪肥,都要趁着河水封冻才做,真是省时省力。

也想到林区的过去,隆冬正是木材生产的旺季,其中,除了冬季树木处于休眠状态外,采伐工人的足迹可以走得更远,运材车更可在简易公路上尽量向山中靠近,向大山深处的集材场地贴近,走得更稳,载得更多,任务完成得更好有关系。还有,深山老林里积雪很厚,事实上形成了无处不在的雪垫子、雪毯子,不仅人跌倒了不会受伤,即使是高大的树木轰然倒下时,也会因为有积雪的缓冲作用,才不会出现树干被摔断的情况。厚厚的积雪,还可以保护植物安全过冬,保护野生动物平安防寒。当年,鄂伦春猎民在大森林里驰骋狩猎,最擅长利用积雪来防寒保暖的。小时候,我们去山里,也经常会用脚把厚厚的雪层拨开,就是为了看一眼雪层下面的一点绿色。

图里河地处大兴安岭主脉,正迎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所以,通常情况下,比同纬度的很多地方气温低,雪量并不大,也很少降六边形清晰的暖雪,更少见短时强降雪。森林里也就很少存在雪的树挂,也就很少出现树木被积雪压断、压弯、压倒的情况。也很少出现可以让孩子们尽情玩堆雪人游戏的天气和降雪,只有初冬或暮春的雪才有机会。我当老师的时候,有的学生写作文,总喜欢写冬天堆雪人的游戏。可一问他们就不得不承认,其实是缺少实践的,只是听说或间接知道的,因此作文便缺少真实的细节。

小时候,因为家家住的是平房,一到冬天,下雪了,除雪便成了一项以小孩子为主力的家务劳动。那时候,几乎没听过什么“天气预报”,因此,不知道那一天,那雪,就悄悄地来到头顶上的这片天空。开始,它总是轻手轻脚地落下来,慢慢落到房顶、树枝、柴垛上和院落里。稍后,雪便越下越大、越下越厚,尽情随意地飘洒。当东方既白,家里早起的人或推开房门,或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才会发现外面已是满地皆白。于是,我们小孩子被叫醒了,一轱辘爬起来,来到外面开始了除雪劳动。除雪,先要扫出几条窄窄的小道来,一条是通仓房的,一条是去厕所的,还有一条是通往大门外的甬道的。如果雪停了,就要扩大扫除范围了,要把堆积起来的积雪用篮筐、推车运到院外更远的地方去。街上也就排列起大大小小的雪堆、雪丘来。清除房顶上的积雪是个难题。在林场时,房顶上铺的是水泥瓦的房盖儿,上面的积雪没办法清除,只能任由积雪铺展着、覆盖着、堆积着,只能等待来年开春了,再一点点被太阳融化,被春风捎走。因此,质量并不过关的水泥瓦房盖儿总是漏水,屋里的墙上便总是锈迹斑斑的样子,成为我们挥之不去的烦恼。搬迁到林业局局址后,住的虽然也是板夹泥房,可房盖儿却是铁皮的。房子不漏水了,心病一下就烟消云散了。铁皮房盖儿最大的好处是省心省事,下了雪,房顶上的积雪无论多厚,都不必犯愁,用一根长木棍往房檐上轻轻一敲,积雪立刻就像瀑布一样飞落下来。那时还不懂唐诗,自然不知道李白的名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否则,一定会触景生情的。

2023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晚了些。而这一轮的降雪,雪量最大的是京津冀和东北地区的偏南方向。下雪了,北国风光才名副其实,漫天皆白、银装素裹、雕栏玉砌、瑞雪兆丰年……总会让无数的人兴奋不已。

图里河这里的雪,虽然也让我们爱着、盼着,却只是降了一次,薄薄的一层;再降一次,还是薄薄的一层。地处北纬50度以上,又迎着西伯利亚寒流的大兴安岭西北坡,天空总是冷空气肆虐的舞台,而暖湿气流的力量却弱势很多,很少攀上这高高的纬度,这里的雪就会又少又小,冬季更是很少有一场酣畅的大雪了。一次降雪十几厘米,或雪拥沟壑、雪堵房门的情景更是极为少见。因此,图里河虽然冷得出名,每年都会在央视《天气预报》节目中露脸几回,却不敢自称为“雪乡”,也不太适合开展雪上体育运动。

可我,虽不是在这里出生,却是在这里成长,已经是纯纯粹粹的大兴安岭人了,对于雪的喜爱,早已浸透骨髓。许多老理,咱就认!到了下雪的季节,就该下雪,这就是大兴安岭人认定的理儿。不然,就盼着,就想着,就琢磨着,就分析着。老人常说,该下雪的时候不下雪,人就容易闹病。且不管其中的原因是什么,无雪,却让森林防火工作一刻也不敢放松,就连孩子们都不能尽情随意地玩耍呢。而这一切,一场雪就什么都解决了。

下雪了,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们。是因为大地铺上了洁白的雪,孩子们的室外游乐项目一下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雪覆盖了山岭、河道、草甸,上面就能见到各种野生动物的足迹,这正是孩子们感到好奇、着迷的。他们往往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分析着、判断着。动物足迹有如花瓣的、嫩芽的、馒头的、耳朵的、引号的、省略号的……孩子们总想解开这谜一样的图案,这究竟都是什么野生动物呢?既然雪地是天然的一张大画纸,孩子们便自己在雪地里制造各种印记,有故意踩上脚印的、躺倒把身形印在雪上的……还有的拿起树枝当笔,或干脆戴着手闷子“挥毫”,如果赶上内急,男孩子就有了“烫”出来“浇”出来的作品了。这难道不是一乐吗?

我在小的时候,也和许多同龄的孩子一样着迷于野生动物。身在林区几十年,对大兴安岭的野生动物还是知之甚少。于是,去动物园看看,成了我童年与少年最迫切的心愿,却一直没有实现。甚至到了成年,已经光顾过一些城市的动物园了,可还是喜欢观看有关野生动物的电视节目。退休以后,带着外孙女逛动物园,陪着看野生动物电视片,其乐融融。但是,所在的城市降雪太少太小,远远比不上大兴安岭的雪量,这成了我生活中的憾事。

下雪了,莽莽苍苍的大兴安岭,山与山牵手,岭与岭比肩,径与径相接,沟与沟相连,展现了一个谜一般的世界。主公路的坑坑洼洼被积雪填满了,也就平坦了,连碎石子也都被积雪裹住了,不再乱滚乱跳,成了雪板路里的一分子。出门行走,让人不再担心沟沟坎坎、河河汊汊,连塔头甸子都能放心地平稳落脚了。从图里河的河南去河北,由河东来河西,一下出现许多捷径。此时,各家各户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冬拉烧柴的劳动。家住河北的,除了到贮木场搂树皮、拣造材剩余物外,主要去往北山、苗圃后山和巴兰沟方向;家住河南的,则是在东山和南山区域。

下雪了,到山里去,我的好奇心也会经常得到满足。冰雪覆盖的山路亮亮地起伏着,路两侧多是矮矮的桦树条子和落叶松。大山深处虽然还有挺拔的大树,只是很稀疏,这里一棵,很远的地方才会有一棵。去山里拉烧柴,都是邻居间结伴同行的,既是为了互相照应,也是为了返程时遇到陡坡可互相协助。拣烧柴的场地,大都是企业采伐作业过的,总有些被遗弃的剩余物散落在山里。到了地方后,我们便把小推车停在山坡下,只带着斧锯和绳子爬上去。拣到剩余物后,便连拉带拽弄到推车上。只一会儿,就累得筋疲力尽,汗水涔涔,根本感觉不到天气有多冷。

在山里,到处能见到野生动物的脚印,起初很好奇,经常端详着、探讨着,可因为太陌生,也就渐渐没有了兴趣。还听人说过,山里常有狍子、驼鹿褪掉的角儿埋在雪地里。我们便特别注意脚下,希望有一个意外收获。雪地里经常会有横七竖八散落的树枝,有的被积雪盖住了,只能看到鼓出来的部分,有的只露出一根枝条,远处看,似乎很像什么角儿。我们就禁不住走上前去,用脚趟一下,可一次都没有遇到角儿之类的,连我们自己都感到好笑。

虽然没拾到什么角儿,可我们也没有遗憾。满满当当的一车烧柴,才是我们最大的快乐和满足。

大雪覆盖的时候,天气最冷的时候,也就是春节来临的时候。

那个年代,虽然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可老百姓过年的心劲儿很足,年味也十足。图里河那时喜欢春节挂灯笼。灯笼不是挂在门窗上,而是挂在高高的木杆上。除夕那天,图里河早早夜幕降临了,各家各户的灯笼也都亮起来,纷纷升到高高的木杆上去。也就从这一刻开始,春节的大门打开了,真正的年味扑来了。红红的灯笼,预示着小镇家家户户红红火火的日子。

我记得,有几年除夕夜,恰巧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亮晶晶的光。“雪打灯笼”这一幕,我觉得,就是图里河除夕夜最美的景致了!

哦!图里河下雪了。我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去,踏上雪地,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虽然年逾花甲,身体不再灵巧,也不能再尽情撒欢了,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回到了那个多姿多彩的岁月。

因为下雪,少年真好!

因为下雪,家乡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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