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华

躺着的山

山，静静地躺着，一躺就是亿万年，躺成了一种风景，躺出了一种高度。

山原本是漂浮在海洋上的一块块平整的陆地，当两块陆地不期而遇，一见钟情，便紧紧相拥，之后，陆地便怀孕了，腹部开始缓缓隆起，于是，山便降生了，且悄悄地长大长高。

山，静静地躺着，四季从它身上走过，百花装扮它，鸟儿催眠它，金风浸染它，白雪素裹它。昼夜从它身旁走过，蓝天陪伴它，阳光温暖它，月光滋润它，星辰抚慰它。

山，静静地躺着，犹如一尊睡美人。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它雄壮的轮廓和优美的曲线。夜幕降临，山的睡姿朦胧而神秘，诱惑着浩瀚的夜空，月光一遍遍抚摸山的脸庞，并从树木枝叶的缝隙里钻出去，探索着山更多的秘密。

山，静静地躺着，远处的河水是它嫁出去的女儿，小溪、大河是女儿乘坐的花轿，遥远的大海是女儿的婆家。山的女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山却从不后悔，继续将一个个女儿用长长的花轿抬进大海。

山，静静地躺着，阳光洒满林间，一只狐狸正躺在山洞里养神儿，它哪里知道，它拥有的这个山洞，竟是远古老宅。一只松鼠从树洞里探头探脑，它知道地下厚厚的落叶里藏着熟透的松果，想趁狐狸在家休息，捡一些松果回来储藏过冬。

山，静静地躺着，白云生处，炊烟袅袅。一个老妪从一间小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后面跟着她的孙子，她要去附近的林间采蘑菇，孙子最喜欢吃小鸡炖蘑菇了。

山，静静地躺着，如画如诗，倾倒过多少文人墨客。陶渊明以开门就能见到南山而自豪。杜牧行走山中，看到白云生处，炊烟袅袅，霜叶如火，羡慕至极，停车久赏不去。

山，静静地躺着，躺出一种无比的高度，上接天庭，下连大地。古代皇帝从秦始皇到宋真宗祭祀天地的“封禅”仪式也要去泰山之巅进行。

山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天老地荒。

站着的树

院子里站着两棵树，一棵是浑身裹着素衣的白桦树，一棵是高高的白杨树。它们像从不换岗的卫兵一直站着。

所有的树都一直站着，一出生就站着，站着吹风，站着晒太阳，站着观赏天上的明月，站着仰望漫天的星辰，站着迎接东方的朝阳，站着送走西边的晚霞，它站着睡觉，站着做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站着死去。

树站着生，站着死，绝不躺平，如果有一天躺下了，那一定是粉身碎骨了，躺进桥梁了，躺进房屋了，躺进家具了，躺进人类取暖的炉火中了。

树知道自己叫树吗？不知道。树知道自己是风景吗？不知道。树知道自己是有用的木材吗？不知道。树知道自己支撑着桥梁吗？不知道。树知道自己被做成各种家具供人类使用吗？不知道。树知道自己守护着大山和原野吗？也不知道。它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不知道自己的荣光，唯一知道的就是让生命顶天立地。

胡杨生长在一片缺水少土的沙漠里，却依然努力地生长，努力地顶着头上这片蓝天，努力地守护着脚下这片沙漠，努力地塑造着这片风景，三千年不倒，即便倒下了，三千年不死，即便死了，也三千年不朽。

树站着生，站着死，将自己站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