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13日，母亲突然离世了！

  那是疫情解封后的第十天，下午四点钟，父亲匆忙上楼来，从未有过的惊惶失措：“孩子快去，你娘没有呼吸了！”我来到二楼客厅，母亲侧倒在沙发上，茶几上一碗面条，只动了一筷子。她的面容慈祥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做人工呼吸，打120，奔出门找最近的医生……这一切，都没能救回母亲，令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和承认：母亲竟离我而去了？！

  母亲罹患高血压很多年了，2015年冬天因脑血栓住院，留下了右胳膊右腿活动不便的后遗症，但她依然坚持锻炼，学会了用左手吃饭、刷牙，每天早晨和父亲一起散步，她步履蹒跚却走的很快，父亲跟在后面，随时观察照顾，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下来。一年后，她突然暴瘦，到医院检查，又诊断出糖尿病，我跟医生学会了注射胰岛素。每天早、中、晚三餐前扎一次短效的，睡觉前再扎一次长效的。还要在手指上针刺，测血糖。每次扎的时候，母亲的手一哆嗦，我的心也跟着一紧。母亲反过来安慰我：“可沾占了你的光了，每天来给我扎针！”

  三年前我买了车，节假日带上父母出去玩，去鹊山湖看水，杜家台看杏花，还有牛王庙、扁鹊药谷、泜河公园，每到一地，用手机记录他们快乐的瞬间。在家人群里转发，都赢得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们的点赞。

  疫情期间，母亲不能出门，吃完饭后，就在客厅和卧室来回转。有很多次，我从外面回来，掀开客厅的门帘，看到父母双双跪在窗前的沙发上，向外张望。他们是在看路上的行人车辆，也是在盼着儿女回家。

  小时候，我们家孩子多，劳力少。父亲在县城上班，所有的农活和家务，全靠母亲一个人张罗。母亲心灵手巧，在大队上缝纫衣服，又快又好，乡亲们没有不夸的。每到年根底下，我们哥儿四个在炕上睡着了，母亲在炕边站着做衣服，一晚上做一身，到了大年初一，我们就都穿上新衣服了。

  我有时欺负了弟弟，母亲会拿着笤帚，追一条街打我，就是躲到人家屋里，也不能幸免。一直到上了初中，在我的强烈抗议下，她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再打我了。寒假里，伙伴们在巷子里大呼小叫地玩儿，我在屋里看书，母亲对我说：“孩子，你和他们不一样，好好学，能成事儿！”这句话改变了我的一生，我真的就考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吃上了商品粮！

  高中三年，我周六回来，母亲都熬菜给我吃。第二天返校，再把剩菜热热，吃的又饱又暖，骑上车子上路，就有使不完的劲儿。我考上大学，全村都轰动了，大娘婶子笑着夸母亲：“你可成了大学生的娘啦？”这时的母亲，别提多高兴了。她和我姐去学校看我，我用普通话给同学介绍她，她腼腆地笑着，像个孩子。

  我毕业参加工作，成了家，母亲又开始照顾我的孩子。有一次我去邢台出差，妻子打电话，说父亲骑车接女儿下学，被撞了。我匆匆回家，母亲只说了一句话：“幸亏你女儿没事，不然我就活不成咯！”母亲心疼我，关心孙女儿，父亲的伤倒排到了后面。

  父母年纪大了，每年过生日，我们姐弟五个轮流着管饭。五年前的母亲生日，酒过三巡，在姐姐嫂子的撺掇下，我借着酒劲儿，清唱了一首《母亲》。歌词没记全，唱的还有点跑调，但也表达了对母亲的感激之情。

  可是这次，离生日只有二十天了，她竟然走了，我再没机会给她唱《母亲》啦！

  春天来了，杏花、桃花、梨花都开了，母亲在上，您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