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钱，谐音“余钱”，是榆树在长出叶子前树上结出的种子，在西吉有“吃了榆钱，来年会有余钱”的说法，久而久之就叫成“余钱”，吃了它来年是否真有余钱已不得而知，我想是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寄托吧！不过,在西海固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饥荒之年，它的确是一种救人性命的充饥食粮。

每当姗姗来迟的春风吹醒第一抹绿色，金黄的榆钱就一串串地缀满了枝头。天刚蒙蒙亮，村里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会早早的端起自家的锅碗瓢盆，三三两两，兴高采烈地来到榆树下，就好像天降喜事一般。有顽皮的孩子会蹭蹭的爬到树顶上，摘下自认为最大、最甜、最香的那一片来吃，后面的小脚奶奶似乎跟不上孙子的快节奏，因为担心孙子从树上摔下来，一路小跑过来已是气喘吁吁，还不停地喊：“小心，别上得太高了！”

要说哪儿的榆钱最好吃，那还是要数寡婆婆家门口的那颗老榆树，（丈夫已故且膝下无子女，乡亲们都叫她寡婆婆）。寡婆婆男人祖上是地主，别看现在这里已是破败不堪，从前那可是高宅大院，每当她仰起头回忆过去，总是喋喋不休，或许只有这点回忆才能慰藉现在受的苦。是的，历史只给她留下了那扇镶嵌着狮子口门环的厚重木板门，还有四周既宽且高夯土院墙，就如西海固山顶上的堡子一样，把她跟村子隔开。据寡婆婆讲，她是被老当家的用五块银元买来当丫鬟的，因后来男人体弱多病，寡婆婆年轻时几分姿色并且干活麻利，这才成了老榆树的主人。据她回忆，她来到这时，这颗老榆树就已经存在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也许是老当家的看榆钱像一串一串的铜钱，便在大门口栽了一颗，想要讨个好彩头，让自己的后代也像他一样有余钱。但事与愿违，到寡婆婆这辈，丈夫早逝且家境贫寒，竟成为了国家供养的五保户。

说起寡婆婆，她可是个干练的女人。年过八旬，带着白帽子也掩盖不住她的白如霜的头发，平常总是穿着那件已洗得看不清颜色的上衣，用两根白绳紧紧绑住裤腿，虽然腰已经变形弯曲，但干起活来从不拖泥带水，更值得赞赏的是她的榆钱窝窝头。每年到榆钱成熟的季节，她就忙活起来了。早早从左侧的土房子里取出小簸箕，两只被裹得几乎变形的小脚来来回回，往返于榆树和院子间，不一会，摘得满满的一筐榆钱，然后坐在院子里，一片片摘干净放到竹筛里，再用清水洗干净凉干。到下午，她就拿上一个铝制的大盆，里面装上玉米面和为数不多的白面，加上白糖，再到水窖里踩上高脚马凳，取下她存放许久的鸡蛋，打到铝盆里，然后加入已晾干的榆钱，加水后搅拌均匀，揉成面团，不湿也不干，正好合适。大约过20分钟左右，揭开锅盖，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窝头整齐排列在蒸笼上，一股榆钱纯香扑鼻而来，她从蒸笼上着急地抢出一个来，因为烫，左手和右手不停地倒换着递给我，让我先吃。她随手拿出早已备好牛皮纸，张家三个，李家四个不停地分配着，好像数字对她显得格外重要，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自己是外乡人，一把老骨头了，多亏左邻右舍帮助和照顾，才能活到今天。

后来，寡婆婆的娘家亲戚看她一个人孤单，就把自己众多儿子中已结婚的跛脚儿子过继到他们家，来了以后还是没有改变他们家贫穷现状，日子越过越烂包。儿子、儿媳还有他们的三个女孩因为经常要挨饿，只能帮村子里地多的人家收种庄家，混得一顿饱饭。寡婆婆也是没过几年就去世了，据说是去世的第二天才被儿子发现的。本村的村支书看到这家不堪的境遇，也是首先给他们申请了农村低保，好让他们能维持温饱。

人生漫漫，岁月匆匆，一晃过去二十年！近几年，在习主席精准脱贫重要思想的指引下，国家各种扶贫政策遍地开花，家乡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走进村口，映入眼帘是硬化畅通的道路，规划有序的院落，整齐明亮的路灯，还有青山绿水间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自从村子里来了驻村干部，在他们的悉心引导下，村里的年轻人干劲十足，有养牛羊的，有养蜜蜂的，有学电焊技术的，也有学刺绣的，大家都为脱贫而忙得不亦乐乎。寡婆婆的外孙女婿推倒了寡婆婆家遗留下的高大院墙，在原址上建起了养殖大棚，成立了养殖专业合作社，变成了一名光荣的脱贫户，成为了真正有“余钱”的人。她自豪的说：现在我们和城里人一样过日子，相比过去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做梦都没想到，像重新活了一回。

前几天，老家有事，开车刚进村口，远远的就看见寡婆婆家的那颗老榆树依然挺拔在那里，因为正好是榆钱成熟的季节，所以它格外显眼，粗壮的树干和金灿灿的榆钱挂在树枝上，如同大伞一样见证着他们祖孙三代,摆脱贫穷，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作者单位：西吉公路养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