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审美分两种,一种是精神上的,一种是物质上的。
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子猷居住在山阴。夜降大雪,他醒来,打开窗户,忽然想起友人戴逵。于是披上衣服,连夜乘小船去找他。小船在风雪江面漂了一夜,天亮时,王子猷终于赶到了戴逵的家门前。准备敲门,笑了笑,却又转身走了。跟着他的仆人问为什么,王子猷说:“我本是乘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何必一定要见戴逵呢?”这是精神上的审美,是形式上的审美。
西晋文学家张季鹰曾在洛阳当官。洛阳起秋风,张季鹰忽然好想吃苏州老家的鲈鱼脍,说:“我连家乡菜都吃不着,还在这千里之外当什么破官呢!”于是脱掉官服,驾车回老家吃鲈鱼了。这是生活上的审美,是烟火气的审美。
社会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认为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另一种人,认为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前者更在乎的是精神上的审美。后者更在乎的是生活上的审美。
究竟谁的更好?说不清,于是就冒出个词来:中庸。中国人喜欢的中庸,就是在这两种审美间游刃,寻找一种平衡。精神与物质间平衡,欲望与克制间的平衡。
只是中庸这东西,像端一碗盛满的水,谁都有端洒的时候。后来有的人聪明,为了不洒,干脆喝掉一小半。事实证明,那些活得比较滋润的人,都是喝了小半碗水的人,而不是那些绷着的人。
知乎上讲过一个故事:我的嫂子在家做饭。哥哥给嫂子打了个电话。嫂子接完电话,解开围裙要出门。我问去干吗。嫂子说:“你哥哥说,他回来的路上看见夕阳,那夕阳好看,叫我也去看看。”我喜欢这个故事,它融合了精神和生活的双重审美。有烟火气,也有诗意。
世上凡有趣的事,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样子·,老人有老人的样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因为被喜欢的男生牵了一下手,而怦然心动了一晚上。七八十岁的老人,叉着腰说:“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才是我的?吃到肚子里的是我的,穿在我身上的是我的。”想想就有意思。《欢乐英雄》轻描淡写道:“世上有些东西本就不是其他任何事所能改变的。有些人也一样。”谁也没办法把李白改变成杜甫,把青铜改变成瓷器。
这世上严格来说,每个人都是病人。有些人可爱,就可爱在明知道自己有哪些臭毛病,但就是死活不肯改。说什么金刀立马,心骛八极,我们本是俗世中人。
摘自《中国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