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瓦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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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瑞华

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老屋,犹如饱经风霜的老人诉说着流年往事,屋顶上片片鱼鳞状的泥瓦,寄托着游子的缕缕思乡情。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曾经是一名技艺精湛、远近闻名的泥瓦匠。时隔多年,儿时光着脚丫,跟在父亲后面踩瓦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做瓦片首先要和好瓦泥。早饭过后,父亲便带上工具来到瓦窑附近的简易竹棚。他先坐在竹棚外的大石头上抽一根烟、喝几口水,然后把裤管挽到膝盖上面,迈开稳健的步伐跳进齐膝深的瓦泥坑里。踩瓦泥是一件十分累人的活,那时大多数人家都是用耕牛,但我们家的耕牛是几户人家共用的,所以只好用人的双脚来踩瓦泥。父亲扶着锄头柄在泥坑里一圈一圈地来回踩踏,直到泥土变细变软,踩上去发出“噗哧、噗哧”的响声,用手捏起来均匀嫩滑,才算基本完成。下午放学后,如果不用去放牛,我便和哥哥跟在父亲的后面踩瓦泥。看着那深浅不一的脚印,我们异常兴奋,全然不知双脚已被泥浆里的小石子磨得通红。

和好瓦泥后,接下来便是做瓦坯。父亲用钢丝削了一片一指厚的瓦泥贴在瓦模壁上,用工具来回用力拍打,让泥巴填满缝隙,然后蘸水上下来回不停地抹,边抹边转动瓦轮,一会儿工夫,瓦泥便被抹得厚薄均匀。接下来,再把瓦泥刮得平整、光滑,最后放到太阳底下晾晒。晒干后轻轻一拍,一片片精致的泥瓦便已制作完成。整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做起来却非常辛苦。晒瓦时,如果碰到下大雨,来不及用塑料膜盖住泥瓦,便会前功尽弃。父亲常说,做瓦坯也是一门技术活,叮嘱我一定要仔细看、用心学,长大后争取做一名出色的泥瓦匠。

瓦坯做好后,就可以烧窑了。烧窑时,父亲的表情异常严肃,我和哥哥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说错话被训斥。但封火开窑后,看到从瓦窑里搬出来一摞摞色泽光亮的成瓦时,父亲顿时笑逐颜开。出窑的日子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除了下学期的学费有了着落外,父亲还会奖赏我们两元钱。我用一元钱在村小学旁老樟树下的冰棍摊上买了十根冰棍,拉上几个要好的小伙伴,躲在禾秸堆里好好享受了一番。再用剩下的一元钱买回了垂涎已久的小人书《鸡毛信》《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在同学面前炫耀了好长时间。

年复一年,父亲用窄窄的肩膀和瘦小的身躯为我们撑起了一片晴空。随着时代的发展,做泥瓦的手艺渐渐被淘汰了,制作泥瓦的工具也被父亲用塑料纸小心翼翼包好,放置在祖屋的阁楼里。

那年春节,我和父亲一同回到老屋,70多岁的父亲像个孩子一样,硬要拉着我上楼去看他那珍藏多年的“宝贝”,我顿时感觉鼻子酸酸的。我深知,那些还沾着泥土的泥瓦工具,凝聚着父亲年复一年的辛劳和希望,镌刻着父亲和儿女们一起劳动的美好记忆,见证了父亲带领全家走出生活困境的艰难历程。

在父亲的内心深处,瓦泥的清香依旧,瓦坯的热气还在,瓦窑的青烟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