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弟弟从医专毕业后，我家的年夜饭，就总是少一个人。

毕业第一年，他进了县城的一所私立医院。那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弟弟。每日坐诊、手术、值班，他住在医院宿舍难得回家一次，生性内敛的他也极少给家人打电话。不管是家庭聚餐，还是亲戚酒席，我们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缺席。除了除夕夜。

除夕，是全家唯一保留下来必须团聚的日子，这一天不管大家身处何方，都会似鸟儿归巢，在天黑前必定赶回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热乎乎的年夜饭。

除夕一早，弟弟就打电话来说今天要留在医院值班。全家愕然，爸爸表示要与院长沟通，将弟弟从值班名额中换下。弟弟只说，这是单位的安排，把我换下来，那其他医生呢？

那天下午，妈妈在家中早早煮好了一锅鹅和猪蹄，用瓷盆装满一盆，我和小弟弟跟着爸爸一起开车把瓷盆送去医院。赶到时大弟弟正在食堂吃饭，圆桌围满了值班的医护人员，桌上放着几盆家常菜。大弟弟没料到我们会来医院，赶忙放下米饭起身来迎。爸爸看了一眼桌上见底的菜碗，让我们赶紧把瓷盆放下。相顾两无言。我们笑吟吟地与大家道完“新年快乐”，就准备回家。大弟弟刚把我们送到食堂门口，爸爸便说：“别送我们了，快进去吃饭吧，待会儿菜又被吃完了。”

爸爸走出大门，双手抹了一把脸，眼眶微红。

那一年，是我记忆中家里除夕第一次有人缺席。我们的小家没有团聚，我们把弟弟给了大家。

第二年除夕，大弟弟不用值班了。大年夜全家欢天喜地坐在一起，围着满桌的佳肴，觥筹交错，正吃在兴头上，大弟弟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他草草扒拉了两口米饭——急诊有一个少年手被玻璃碎扎透，他需立刻赶到医院为少年进行手术。

我站在家门口，看着弟弟独自穿过马路两旁万家盛放的烟火，乘上在路口等待的救护车呼啸而去。

我们慢慢接受了大弟弟在除夕夜的缺席，也接受了他在成为医生的那一刻起，我家的团圆就注定要为病人的生命让路。我终于深刻体会到，意外和疾病不会放假，大年夜是我们的欢乐场，也是医生和病魔拉锯的战场。

今年，大弟弟换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工作，他终于有了更多的时间能回归到家庭中，也终于在家安心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可突然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蔓延扩散，他在除夕过后，和千千万万的医生一样，日日日夜夜奋战在抗击病毒的第一线——不能回家，不能团圆，不论生死，不计报酬。他们以血肉之躯挡在了疫情和人民之间，他们都是最值得我们去尊敬，去感恩的人啊！

愿疫情散去，人人无恙；愿盛世安稳，平安喜乐；愿年关过去，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