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届耄耋的我,要给新中国成立70周年征文写稿时,竟然激动不已。是不是因为我是宝钢人,这将重新唤起我当年建设宝钢时,对那些激情澎湃岁月的回忆,延续年少时的钢铁梦?
每个人都会有梦想。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童年历经国穷民弱的苦难和日寇侵略的屈辱,是很难在记忆中消失的。解放初,我国的钢产量只有几十万吨,如此低下的国力能抵御列强之欺压?所以,从小我就选择了钢铁作为我的强国梦,尽管我酷爱文学。中学毕业我报考了北京钢铁学院机械系。毕业后分配在一家钢铁厂的小高炉上,爬高炉、检修设备,风风雨雨的工作了十几年。
改革开放以后,我调入宝钢。?宝钢的建设汇集了我国钢铁战线上的骨干和精英,也汇集了从领导到群众每一个人的理想和才华,是宝钢拓宽了我的人生航道。我在宝钢度过了我的壮年时代,我把我的青春年代的理想和情感都带到了这里,也献给了宝钢。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宝钢建设初期和缓建阶段,现场工作和生活条件很差,当时我作为生产甲方代表,坚守在工地的帐篷里上班。春节期间冒着严寒,与冶建单位的建设者们一起在五十米高的高炉炉顶,处理和解决可能会影响今后正常生产的重大质量问题,受到了宝钢工程指挥部领导的鼓励,并通过炼铁厂领导送我一包红枣作为春节礼物。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小包红枣,体现了一位领导在特殊情况下对知识分子和普通劳动者的关怀,使我至今记忆犹新。
1985年9月新中国第一座世界级的大高炉流出了铁水。作为高炉设备的负责人,要保证几百台设备运转正常,我们作业区的同事们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劳动和努力。在炉台上,沸腾的铁流伴着沸腾的人流一起欢呼,我也迎来了人生道路上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
投产后,设备系统需要进行一次定修,这包括原料、焦化、烧结、高炉和能源等系统,但当时宝钢是单高炉系统生产,定修必须在不停产的情况下进行。按照国外的经验,定修是由点检作业长负责指挥实施的。而我是宝钢高炉设备第一任作业长,就被委以这一联合定修的负责人。这么一个由千余人参加、共有几百个项目的大规模定修由一位点检作业长任总指挥在新中国还是第一次。只能成功,不准失败,否则将造成宝钢全面停产,后果不堪设想。在精细的准备后,经过几天几夜的奋战,各方配合和协调,我们作业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受到了各级领导的肯定和赞扬。事实上,那时候的物质条件是很差的,这么大规模的定修,通讯联络只有几部固定电话,一个小组共用一辆自行车,连续工作几天几夜没有一分钱的加班费。这样的困难情况现在再回忆起来是难以想象的,但当时的想法却非常单纯,那就是一定要把宝钢建设好,圆我们的钢铁强国梦!后来,在此岗位上我指挥实施了十八次高炉地区的定修作业,我五十岁的生日也是在高炉检修中度过的。
当然,宝钢生产也不是一帆风顺的。1988年初,由于种种原因,高炉炉顶设备小料钟发生异常磨损,炉顶压力下降,炉况恶化,生铁产量直线下降,严重威胁着当时由单高炉组织生产的宝钢生产系统。领导焦急,同志们担心。有关部门准备花巨额外汇从日本紧急引进,但这也需要好几个月时间。此时,我已经调离炼铁厂。巨大的责任心和对高炉的感情,使我放弃了节假日和休息时间,重新回到高炉进行现场诊断,然后再到废品场找出已经报废了的十几吨重的废小钟,经过复杂测算和鉴定,我向领导建议:报废的小料钟经修复后可以重新使用。当时的宝钢总厂领导批准了我的方案,且指令由我负责修复项目。这是信任,也是压力,更是担当。经过日夜奋战和同事们一起努力,小钟修复重新使用,终于成功了。我们的设备是从日本引进的,但这在日本也是没有先例的。是日凌晨,我从炉顶下来,一股喜悦的暖流让我忘却了料峭的春寒,我看到了旭日冉冉从东方升起!
现在,宝钢已经雄立于世界钢铁之前列。我感到非常欣慰的是,我们设备作业区也在生产实践中成长起来了,那些年轻人在高炉的控制系统等等各方面创造出更为先进的技术,真是了不起。当时的作业区成员现在大多成为了宝钢股份的骨干,他们中有分厂领导、专家、技师、湛江钢铁的业务骨干等。我本人也得到过各种嘉奖,还获得过上海市“讲理想、比贡献”的个人先进。
离开炼铁厂后,我又受原冶金部的委派,以专家身份派到津巴布韦国,帮助他们建设钢铁厂。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我将宝钢的技术和管理成功地移植到了国外,得到了各方的好评,为此我还出席过津巴布韦国的国宴。我将钢铁梦延伸到了国外。回国后,宝钢又将我委派在设备管理部门担任一定的领导职务,负责技术合作事项,使我能将宝钢的工作实践和经验得到进一步的提高和推广。
现在我已垂垂老矣。人生苦短,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个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回首往事时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是的,我感谢宝钢给我创造的条件,让我实现了我的理想和抱负。同时,我一生的践行,也在客观上见证了新中国的钢铁事业从落后到辉煌的跨越,我感到非常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