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太愿意回忆过去,那里有我并不幸福的童年。风吹动枝头的树叶,瑟瑟作响,我眯眼看着灰蒙蒙的天,仿佛空气里蕴含着一种怀旧的气息。
母亲像往常一样买菜回来,她把菜放在厨房,坐进摇椅。身子瘦小的母亲靠在那里,像一件搭在椅背上的深色外套。我问母亲:“那年父亲去办学习班,你背我上医院,还记得吗”“记得。”母亲简短回答,有些伤感。多少年了,我们一直回避那段往事。不是不堪回首,而是那里有股辛酸的味道。
那时年幼的我,已经学会在母亲面前掩饰悲伤,我不再要求她带我去公园,不再吵着去看电影。我懵懂地知道,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母亲的心情。我的安静和听话,会使母亲多少感到些许安慰。大人很少来串门,小孩结伴去玩也不喊我。他们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从我家门口扑翅而去。我心里渴望着,却又装着无所谓的样子,在床上玩我的弹珠。我把它们隔色排开,花花绿绿的。我想象着在和父亲玩,心里愉快许多。“哟,你有这么多弹珠?”她是我的邻居。我从床上跳下来,手捧着弹珠,递到她面前,“给你玩。”那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下午。黑暗中,我抚摸着枕边的弹珠,它们光滑而冰凉,我却感到温暖无比,我有一个朋友了。因为这些可爱的小圆球,我拥有了一份友情。更重要的,她对我说爸爸快要回来了。这以后,她常来和我玩,还教我写字,甚至教我烧饭。当母亲看到煤炉上的锅里冒着热气,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接连几天,那女孩都没有再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更深的失落。冬天的风在窗外呜呜地吹,像婴儿的尖叫。我把弹珠又拿出来,看着它们,仿佛快乐还停留在上面,停留在我和她的笑声里。我拨弄着弹珠,突然发现少了两颗。我赤脚在屋里四处搜寻,一切都是徒劳的。夜里,我发起了高烧。母亲背着我赶到医院,吊水回来时已是深夜。母亲的背很窄很瘦小,她疲惫地背着我,爬楼梯时每走几步就要站住歇一会。“要是爸爸在就好了。”我说着,眼泪滚落下来,手拂过母亲的脸庞时,我的手心一片潮湿。那个夜晚的酸楚,在我生命里划过一道叫作痛苦的印痕,使我对世界对人生从此怀有一份敏感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