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我的爱是从脚开始的。记得小时候,秋风萧瑟时,母亲就忙活起来了,剪鞋样、糊鞋骨、填棉花、缝鞋帮。夜深人静,我一觉醒来看见母亲还在飞针走线纳鞋底,“丝丝”的抽线声显得格外清脆。大雪纷飞时我就穿上了母亲温暖的棉鞋,这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刻,她总要问上一句:“合脚吗?暖和吗?”看我点头,母亲脸上绽开慈祥的笑容,“寒从脚下起,你那双脚十个兄弟暖和了,全身就有劲了。”母亲好幽默。
母亲春夏给我做单鞋,寒冬给我做棉鞋。处在发育期的我,脚是年年看长,母亲就年年做鞋。冬夜寒气袭人,母亲唯恐我看书写作业时脚冷,特地给我做了一双猪头棉拖鞋,鞋头俨然是肥头大耳的猪头,还镶上了一对“黑眼珠”。穿上这双拖鞋,我的双脚进出自如,温暖从脚心流到心窝。
日子飞逝,刚成年的我下乡插队。母亲做鞋时在鞋底前后又加了两块鞋掌,好让我走在坎坷不平的田埂上更牢固、更稳当。回城后,我被分到工厂开铣床,整天跟柴油打交道,劳保鞋经柴油日久溅染,前后翘起像一艘“船”,连母亲给我缝的鞋垫都沾满了油渍。后来我们都换成胶皮鞋,母亲就用帆布缝一个鞋套,套在胶皮靴里。果然有效,鞋垫里一直干净清爽,双脚舒服多了。
岁月如刀刻人老,母亲在岁月深处成了耄耋老人,眼花耳聋,鞋子再也做不成了,但她并没有放弃,在阳光下给我缝一双又一双鞋垫。母亲因为年轻时在钢铁厂干过临时工,常惦念着我在钢铁厂上班辛苦。我宽慰老人,如今钢铁厂不是你当时的钢铁厂了,现在都是现代化机器操作,再说我现在在办公室上班,不需要缝这么多鞋垫了。可母亲怎么也放心不下,她知道我脚汗重,又担心我晚上写字不活动寒气重,叮嘱我每天多换一双鞋垫。她为我做了各种鞋垫,密密麻麻的针脚缝进了母亲对我的关爱。
母亲年龄大了,她戴着老花镜对着阳光竭力穿针,却左穿右穿还是穿不上,家里人、邻居小青年见了都会主动帮忙,帮忙过后都劝她不用再做鞋垫了,现在什么鞋都有,潮款运动鞋、多彩休闲鞋,北京布鞋……可是母亲执拗地辩白,鞋子再新潮,鞋垫总是少不了的。母亲给我们每人都缝了好几双鞋垫,有的还点缀几朵蜡梅,含苞待放煞是养眼。母亲说梅花耐寒,这样你们的双脚就能抗寒御风了。
世事更迭,斗转星移,如今我也老了,母亲离开我已有十余年。如今鞋的样式丰富,但我至今还是喜欢穿母亲给我做的鞋,垫上她缝的鞋垫,走起路来特别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