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在马钢初轧厂上班,离家大约5公里。我每天上班必走的一条路十分宽广,春夏两季,路旁有浓密的树叶,有时还夹杂着刺槐花的香味,路口便不那么显眼;到了秋冬两季,树叶纷纷落下,只剩下树干空空撑在那里,路口便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了。
正如春夏两季不易被发现的路口一样,我从没有注意到路口站着的父亲。那时,我刚结婚,骑起自行车上下班常常像旋风一般。多少次经过路口时,拐过弯直接朝家里奔去。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路口等我的。
有一天,天色渐渐晚了,西边的天空浓墨重彩地涂上了许多暖色。我下班骑车回家时,在路口不经意发现了父亲,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我很诧异,马上停下自行车与父亲打招呼。父亲看到我,脸上顿时有了笑意,挥起他那爬满青筋的手,示意我先回家。我以为父亲出来有事,只是赶巧碰到了,便没有往深处想,骑上自行车就朝家里奔去,把父亲一个人留在路口。待我到家里有一会了,父亲才慢慢地走回来。
第二天下班,我骑车到路口时,一眼又看到父亲站在那里。我大声对父亲说: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不是在等我吧?父亲模棱两可、故作轻松地敷衍我:没事,出来看看,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到家。以后几天里,我都发现父亲站在路口等我。此时,我才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一天,厂里有事,我下班晚了,天渐渐黑下来。我怕父亲在路口等我,出了厂门口、骑上自行车赶紧往家赶。来到路口时,果然又看到父亲站在那里。我心里一阵发热,眼泪都要涌出来。父亲仍是老样子,笑着朝我挥挥手,让我先回家。我要陪父亲一道走回去,父亲着急了,挥手的幅度更大了:时间不早了,外面风大,你先回去吧。我马上不高兴起来,抱怨道:我都这么大了,您还在这儿等我!父亲没说话,一个劲示意我骑车快点回家。这次,我没听他的话,一直陪他走到家。往日吃饭的时候,父亲会问问饭菜合不合口味,或是说说菜价的贵贱,现在只顾吃饭不说话,一脸不高兴。外面风大,他一定是怪我与他一起走回来。我也没有说话,天气渐渐凉了,我不想他站在路口迎风受冷。
即便这样,情况一点也没有改变,父亲仍天天站在路口等我。我知道父亲的脾气,执着而坚决,认准了就一直干到底。这一点对我影响很大,我有的时候也是这样,干事情很执着、很认真。要想不让父亲在路口等,与父亲说是说不通了,我能做的就是一下班就往家赶,免得父亲过久地站在路口。
天气渐渐冷了,风刮起来像吹哨子一样。树上的叶子落光了,路口明明实实地露在那里。那天下班我往回赶时,远远就看见站在路口的父亲。父亲像一根树桩立在那里,任寒风撩起白发,任风尘扑打脸庞。父亲站在那里,双眸深情地凝望着大路的尽头,他没有什么祈求、企盼,唯一所求的是眼帘里早早出现儿子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了,年迈的父亲再也没有能力站在路口,等待他下班归来的儿子。但父亲站立在路口的影像,却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