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地是安庆,工作地在马鞍山。从前车马慢的日子里,往来两地靠的是长江上行驶的客轮。安庆老乡直观地将跑短途的称为小轮,长途客轮称作大轮。从安庆到马鞍山,大轮顺江而下,只需7小时;从马鞍山到安庆逆流而上,需要12小时。
早年安庆不通火车,大轮是主要交通工具。也正因为如此,安庆往外地的船票特别紧俏,春节期间更是一票难求。候船的人将八号码头挤得水泄不通,总有人随身携带几只活鸡,浑浊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说不清的混合味道。
刚参加工作的那阵子,一有假期我就往家跑。那时候年轻,即使买不到等级舱位也无所谓。坐在大轮用来栓缆绳的铁墩上,趴着船舷看随船飞行的江鸥。录像带多年不换,总是那几部香港武打片。乘客并不在意影片内容,只想借此获得一个可供休息的座位。江风掀开布帘的一角,里面的乘客抱着行李昏昏欲睡。
成家以后回安庆的次数少了,变成了一年一次,且固定在春节。带着女儿,就不能无舱位了,于是每次购买安庆回马鞍山的船票就成了大问题。有一年试过所有想得到的办法,依然一票难求。眼看着假期到了,我只好决定买张无舱位船票,孩子跟当老师的姐姐晚些时候再回。那是第一次和女儿分离,我跟女儿耐心解释了原因,女儿很懂事地点头。然而到了登船那一刻,女儿还是忍不住在大姨怀里放声大哭。
即使买到了等级舱也并非万事大吉。找到自己的床铺,安顿好行李,才是美好旅程的开始。将一次性餐布在床铺上铺开,摆上临行前一天采购的美食,吃饱了就去船尾看江景。长江性情敦厚,鲜有发怒的时候。只有一次,船行途中遭遇特大暴雨,浪花冲过船舷拍打着紧闭的舱门,船体急剧摇摆,不得已船在江心抛了锚,船长稳了舵,被动地等待风平浪静。终于雨过天晴,乘客们松了口气,纷纷走出船舱。客轮一声长鸣,如得胜的将军班师回朝,昂然驶进八号码头。
后来,江面上建起了一座座斜拉式公路桥,沿江高速贯通,乘坐大巴或者自驾往返,单程只需3小时;再后来,宁宜城际高铁建成通车,更是将两地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个半小时。江轮虽然慢,但依然能到达你想去的地方--那里或许有外婆翘首张望,也有父亲的二八大杠,载着疲惫的你回家。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是一段无法追忆的似水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