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在大街上,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循着香味儿寻过去,只见一棵粗大的梧桐树下,一个戴帽子的老人正在铁桶里烤红薯。红薯烤得有点焦糊,皮都裂开了,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两个。
拎着红薯一路往家走,在红薯飘出的香味中,我想起了很多与烤红薯有关的往事。
在我的老家,每到秋冬季节,在田间地头,就会看到一群孩子围着火堆,等待红薯烤熟。他们望向火堆的眼神,充满着无限期待。我经常和小伙伴在地里挖几个红薯,找个背人的墙边挖个坑,把红薯埋在里边,边烤火边烤红薯。火灭了,不管红薯烤没烤熟,灰也不掸,我们就火急火燎地啃起来。吃完了满手满脸的黑墨灰,那份快乐和笑声至今难忘,想起来就好温暖。
更开心的是,到了冬天,外公会带我一起去窑厂烤红薯。外公在家里的小仓库里拣出几个红薯,洗净后放进一个袋子,扛着一把小锄头去砖窑厂。一路上,我边走边玩,连路边的落叶枯枝都要玩弄几下。外公一点也不急,走走停停,等我赶上了,他深吸一口烟袋后又继续走。我与外公来到砖窑厂的第三层,外公拿来一块砖叫我坐下。他用小锄头扒开一块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公小心翼翼地将红薯放在砖下几根铁棒织成的网上,之后便是等待。我总是着急,不时用棍子去拨弄一下红薯,看看熟了没有。外公一边静静地吸着烟袋,一边对我说:“再等一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焦急地等着,仿佛自己也是被烤着的红薯,忍受着灼热的煎熬。慢慢地,红薯的表皮开始起皱发焦,香气按捺不住地从裂缝中钻了出来,直冲进我的鼻子。我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欢呼道:“终于能吃了!”外公一边叫我别动,一边迅速把红薯拿出来。烤好的红薯冒着腾腾热气,叫人垂涎三尺。外公把它放到一边,然后不停地搓手。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红薯用嘴吹冷,再递到我手里。我大口地吃着,满嘴都是红薯那甜甜的味道;而外公却不多吃,他总是掰下一小半,静静地咀嚼。
后来到城里上大学。冬天,学校外边的马路边上常有一个烤红薯摊。一个架子车拉着一个糊了泥的大铁桶,里边生着炭火,边上烤着红薯。下了晚自习,我们女生常常会溜出校门,买上两个红薯,大家分着吃,笑声一路、香飘一路。手暖了,馋解了,浑身暖洋洋的。那时候,我们最能消费得起的、最喜欢慷慨解囊的,就是烤红薯了。谁有秘密被发现了,就去买烤红薯犒劳大家;同宿舍的姐妹就常拿着空信封诈我,说有我的信了,要知道是谁,去买红薯才告诉。有时我明知是诈,也满心欢喜地去买来分给她们吃。
工作了,结婚了。每次看到街头巷尾有小贩推着烤红薯的板车沿街叫卖,我都忍不住买几个带回家。可婆婆说烤红薯不干净,她喜欢自己做。婆婆将红薯放在垫了锡纸的烤盘上,放进烤箱里烘烤。婆婆还会做“奶酪焗红薯”,她把红薯煮熟透,用勺子将红薯瓤挖出,将黄油、砂糖、淡奶油、蛋黄放入红薯泥中搅拌均匀,放入预热好的烤箱中,至奶酪融化变色。婆婆做的这些红薯品种很好看,也很美味,可我依旧喜欢烤红薯的味道。
如今又到了深冬季节,街头有烤红薯的香味飘起,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家乡,想起跟外公在窑厂烤红薯的情景,一股甜甜的滋味流进我的心田,一股温暖瞬间弥漫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