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德珍
我翻看着日历跟儿子念叨,八月白露降,要添衣衫了。儿子饶有兴趣地问:“妈妈,白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城里长大的孩子对白露的概念很抽象,他知道的白露是节气歌里的“秋处露秋寒霜降”,是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是李白笔下的“秋露如白玉,团团下庭绿”,是谚语里的“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纵然这些诗句里描绘秋露的物境、情境和意境俱佳,但孩子没有看过、摸过,没有实实在在地感触过,终究是差了些火候的。
我决定带孩子回乡下,在白露时节。
清晨,儿子早早起床,催促着我去山野里赏秋露。我们沿着小径信步而行,路旁的野花正恣意地开着,红的、紫的、蓝的,一朵堪比一朵娇艳。比起人类,花草对节气的更替更为敏感,这个时节是它们最后的狂欢,它们知道白露过后,秋风日渐萧瑟,自己便成了“秋花惨淡秋草黄”的凄凉模样。
儿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蹲在路边惊呼:“妈妈,快看,露珠,是秋露!”那些露珠挂在草尖儿上,趴在花蕊间,莹莹复盈盈,好似花草的心,清透而美好。儿子伸出小手,轻轻拂过花草,那些露珠便跳跃起来,叮叮咚咚,好不热闹。儿子欢快地跟露珠嬉闹着,将小脸贴近花草,很快,他的指尖沾着秋露,衣袖上沾着秋露,眉毛上沾着秋露,笑容里也浸润着秋露的澄净。这是小小孩童与白露的初相逢,纯真质朴,不染尘埃。
往前走是成片的棉花田,大朵大朵的棉花迎着秋露怒放着,雪白柔软。放眼望去,棉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乡村里的人喜欢早起去地里摘棉花,一是因为天气凉爽,不晒,二是因为晨起有露水,棉花相对较重,便于采摘。年幼的儿子像个小猫般钻进棉田里,加入了摘棉花的队伍。他摸摸这个,捏捏那个,新奇地喊着:“妈妈,棉花和露珠做朋友了。”我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棉花,轻轻地摩挲着,棉花的柔软与秋露的清凉相依相偎,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事物竟也有一程赫然相逢的缘分。我多日奔波疲惫的心刹那间豁达了,凡来尘往,莫不如此。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在桂花树下闲聊着,一向调皮捣蛋的儿子倒是安静下来,他站在桂树下,仰着小脸,聚精会神,今晚的月色轻盈,每一根枝条上都跳着银色的月光,每一枚花叶上都汪着一捧晶莹,活活泼泼,清清丽丽的。“嘘”,儿子做了个小点声的手势,轻声说:“听,露珠在唱歌。”我们敛声屏气,侧耳倾听,“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举首仰望,凝脂般的露珠随着月光一起闪耀摇荡,月光动,露珠也动,从枝头坠入泥土里,周遭的空气瞬间饱蘸了露水,有了丝丝甜蜜。
儿子说,他见到的白露比诗句里描写的生动有趣多了,有棉花的雪白,有月光的银白,有花草的幽香,有泥土的清香,还有几分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