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少年时代读到这句诗，脑海中浮现出一片雪白，感受到丝丝清凉，心中便会涌现对白露的向往。

我的故乡在江南一隅，每到白露时节，天高云淡，白云铺展，河床裸露，山野恬静。秋挥舞着彩笔，仿佛一位丹青妙手，这里涂涂，那里画画，把金黄赐给了大地，把丰收奖赏给人们，把凉爽送给万物。

此时此刻，凉气渐重，露凝而白。秋风携带一身凉意，赶走了大雁、燕子，包裹着留在故乡的鸟雀。它使劲地摇动着田埂上的野菊花，吹醒了睡在草叶间的露珠，与一群啃食嫩叶的灰蚂蚱撞个正着。兴致起来了，秋风发疯似的跑到天空，追赶着白云，追赶着秋阳，追赶着时光匆匆的脚步。

处暑收黍，白露收谷。白露时节，父亲外出劳作，赶紧收割谷子。经过时光的孕育和风雨的锤炼，金黄的稻谷沉甸甸，饱满得如一个个小孕妇，泛着淡淡的清香。父亲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只种了几分田，收获的是几担稻谷，省去了一年的买米钱。白露的枣儿成熟了，一个个如红玛瑙般挂在树叶间。秋风吹过，一嘟噜一嘟噜的枣儿簌簌响动，宛如天籁。小孩子趁着大人不在，自作主张，拿起竹竿瞅准红了的枣儿猛敲几下，红枣如雨般纷纷落下。他们欢笑着飞跑过去，抓起一颗往身上一蹭，放在嘴里，咔嚓一声，又脆又甜，仿佛整个白露节都是甜甜的。

对于白露这个节气，母亲是极喜欢的。这或许与白露为霜的意境有关。母亲读书虽然不多，但受外公诗书的影响，对白露为霜的诗句熟稔在心。她总是嘱咐我和姐姐，白露节不露身，小心感冒着凉，会为一家人酿白露米酒。母亲说白露米酒由来已久，白露早晚气温相差大，喝一碗白露酒可以驱寒暖身。

那时，我还小，每当米酒做好时，我总是喜欢盛上一碗，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小院里，美滋滋地连米带酒一起吃。母亲赶过来，劝我少喝点，还说这样喝极易醉。我不以为然，米酒的度数不高，糯软香甜，贪吃的我一连喝了几大碗，结果心跳得厉害，头晕目眩，醉话连篇，闹出了好多笑话。母亲每每回忆起来，总是说着笑着，笑得我不好意思。自此以后，我喝米酒总会提前兑一些开水。当然，喝的量也减少了！

每年白露，只要有空，我总要带着一家子赶回老家。父母知道我们要回来，欢喜得不得了，早早就在屋前张望。他们专门到菜园子里摘菜，还买鱼买肉、杀鸡宰鹅，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一股脑儿晒出来。我和妻会赶紧过去打下手，儿女们如放飞的鸟儿，在乡村撒欢儿嬉戏打闹！

时光流转，转眼又是一年白露。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父母渐渐老去，步入中年的我尝尽酸甜苦辣。回到家乡，共饮白露酒，吃个团圆饭，幸福在脸庞流淌，演绎出一种淡淡的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