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宏新
夏至到来,一碗凉面引起我对童年的无限回忆。老家那时的一碗凉面里,有爷爷奶奶尊老敬老的孝道传承,有爱幼护犊的一往情深,有勤俭持家的良好家风,能把穷日子过得活色生香。那棕色的麻汁拌蒜泥,芝麻酱的香润泽了穷日子的彷徨,翠绿的黄瓜丝和碎红萝卜丁,给我童年的岁月增添了彩色的光。奶奶做的宽宽窄窄的面条,就像一根根柔软的绳索,缠绕着现在的我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和记忆。俗话说“芒种三天见麦茬”。芒种之后便是夏至。这时,“三夏”大忙刚过,玉米苗高出了麦茬。新麦下来之后,弥补了青黄不接,所以那段时间,家家推碾拉磨。到芒种夏至交节,新面正好上案。新麦面格外筋道,香味十足。加之即将入伏,天气开始闷热起来,炎天暑日,将出锅的面条过一遍凉水,浇上卤子和醋蒜汁,谁看了都会馋得流口水。
尽管有了白面,但奶奶过日子向来精打细算。小时候,奶奶是擀面条的好手,不光白面条擀得又细又匀,秫面和红薯面也能做出花样。奶奶先将黑面和好,再和块白面,把白面擀成片,然后把黑面包住。随着大擀面杖灵活地滚动,转眼工夫,一张白白的大面片便叠起在案板上。等用刀切成面条,黑白相间,煞是好看。
那会儿还缺油少盐,菜也只是几样时令菜。油大部分都是棉籽油,盐是大粒盐,菜基本上就是豆角、黄瓜之类的,所以拌冷汤的卤没多少花样。吃的时候,把菜用水焯熟,然后用开水把放在大碗里的盐粒溶化;菜籽油烧到冒烟,等漂在上面的那层沫下去了,放上几粒花椒,噼里啪啦一阵爆响,香味顿时四溢开来。趁热把花椒油浇到卤上,再淋上滤掉了泥沙的盐水,面条出锅后捞到凉水盆里,香喷喷的冷面便可以吃了!夏至这天,奶奶多会调一份瓜豆酱,炒一锅茄子丁,于是,夏至面就有了仪式感。
我初中毕业那年,家乡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粮食逐年丰收,从此能够天天吃上白面了。农村人的日子好了起来,也开始“食不厌精”。虽然如此,但家乡人夏至吃面的传统始终没变。
夏至日,农民田头赶夕阳,观星赏月闻花香,归来凉面飘麦香,如今人们要享受一下“冬至饺子夏至面”的“吃”文化。我们豫北地区就流行夏至吃凉面。清人潘荣陛在《帝京岁时纪胜》中说:“夏至,大祀方泽,乃国之大典。是日家家俱食冷淘面,即过水面是也……冷淘面爽口适宜,天下无比。”
夏日的夜最是值得期待的。儿时,到了傍晚时分,奶奶便嘱咐我们打扫屋前空地,打扫干净后,便把苇席铺上。吃完晚饭,一家人便坐在苇席上乘凉。大人聊家长里短,而我们小孩子往苇席上一躺,望着那满天的繁星,别提有多惬意了。
宋代慧开和尚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是呀,四季的变幻本是自然的交替,每个季节都有她的妙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看待它。
时代在发展,夏至面依然在吃。不变的是传统,改变的是生活的品位。这是继承,也是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