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一棵一棵的树刪繁就简。草茎上流着汗渍,感动取经的风。
泥土不善言辞。只埋头,只默默在自己的厚朴里,是母亲。
有豆荚炸裂的声音报告晚熟,一些植物的铁已完成淬火。
季节转弯处,说尽荣枯沉浮,却说不透一滴现实的深度。情绪湿凉,如何拧干整夜的雨水?
换季。更年期。
异常血压值和紊乱的内分泌。
一壶酿了春夏两季的酒,饮过了,不必说破花朵的宿命,抑或追想果实的前身。时间的波浪会拍醒岸边深睡的人。
立秋了。
秋天站立着,才耐看,是好汉。
处暑
曾经的绿,来不及喊累,说黄,就黄了。
一些不回头的走,总让另一些行走频频回头。
深爱着的事物渐次离去,相望隔岸,泪花无奈凋零。不经意间,现实便成为传说。粘泥成了青瓷的记忆。我成了你留下的一座空宅。
说是江水向东,青山依旧,永远很远。怎么一曲风笛,我内部的河流,就提前进入了枯水期?
几欲放声,喊出锦缎一样的名字,喊夏天。
白露
露从今夜白。
今夜,叶片上打坐的露珠,她们各自苦修,彼此生动,相互珠光宝气。
今夜,遥望的人会心扉虚掩
有软软的声音触及硬伤。
会旧病复发。
会有一双满含月光的眼眸,先于风,先于泪水,从白露里认出草色故乡。
今夜开始,露,经过的地方,必留下情节的珠子,被深度回味的人一粒粒串起来。每一粒都在纸上洇成象形的歌哭。
如我。
情愿在自己的日子里低下去
然后告白:于低处安置内心,并不需太大的使用面积。
然后默默。
一粒露的深情,最难辜负。
秋分
雨,一场一场地凉。
昼与夜,暂不论短长。
镀金的叶子也被裁了,枝头骨质疏松,秋天显得拖泥带水。
那些地里摇头或点头的穗子,等着归仓。
露,前路未卜。云说哭就哭,是遗孀。
望穿秋水,却不如斟满月光,一个人酌……
秋深处,山重水复。唯石头,纵有思绪万缕,也会静下来,理出头。
寒露
这些由白露到寒露的珠子,必是经过打磨,触及了某些共同的隐伤,不然,就不会水润光透,或者抱住叶子哭。
她们从夜的深处赶来,接受一回阳光的照临就心满意足了。
她们执意,成为了喂养草根的乡愁。
寒露如药啊。
一粒解虚热,一粒祛悲凉。
那份旧念疼与不疼,植物和我们都需按时口服。
霜降
南去时,最后一群雁还是回看了一眼。
蛙鼓停了下来。由露为霜是迟早的事儿。由花开到凋零,青丝到苍鬓的路并不很远。
一些事物,看过日出,受过垂直的光照,再看便是夕阳,是一贴膏药贴于隐痛的部位。
叶子暗红,瘀血。
草木的表情陈旧许多。
密集的修饰词已失去修饰能力。理论上的峰回路转,止于一杯酒里的微澜。
白昼渐短,河床的床上铺满冷香。
寒凉从骨缝入侵。日子脱落,捡不起的往事任其斑驳。
以为情担千山万水,最美的瞬间会长于光年。转身,果实已压弯吃力的秋天。
而霜降,正忙着检验一棵树的骨密度,或者低入俗尘的草语和虫鸣。
(《秋菊》绘图:康文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