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辛群
我向来钟情于那份朦胧之美,相较于白日的明媚与夜晚的深邃,黄昏那晨昏交替之时的光景更令我倾心。夕阳在山峦之后留下最后一瞥,仿佛将世间万物都浸染在浓郁的油彩之中,泛着暖橙之光。归巢的鸟儿缓缓飞行,它们在天际勾勒出纤细的身影,悠扬的鸣声似乎也被树梢挽留,等待着次日晨曦的唤醒。晚风从山谷间升起,携带着湿润的雾气,轻盈地流淌进每一个幽静的角落。黄昏的风比一日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复杂多变,它混杂着从各家窗户飘出的炊烟和烟火气息,与炊烟缠绕共舞,飘荡在空中,变得斑斓多彩。
蓦然忆起妹妹初学钢琴时弹奏的《渔舟唱晚》,随着旋律的起伏,渔船归港的画面、水面泛起的涟漪仿佛在眼前缓缓展开。那时她的钢琴就摆在窗前,每当黄昏时分奏响,恰好与洒满阳台的余晖相映成趣,霞光仿佛轻溅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之上。她静静地坐着,双手在琴键上不停地跳跃,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只见圆圆的落日倒映在湖面,被波纹分割成无数瑰丽而破碎的线条,待风平浪静,又渐渐汇聚成一滩如同蛋液般的光斑,浅金赤红的“蛋黄”在微微摇晃的“蛋清”中安然入睡,缓缓沉没,不留一丝痕迹。
自古以来,人们对黄昏总有一种淡淡的哀愁之情,文人骚客往往将白昼的终结与生命的终章联系在一起,感叹英雄迟暮、红颜易逝。即便有人欣赏黄昏的美好,也会发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
然而在我看来,黄昏作为昼夜更替的分界线,除了拥有令人陶醉的色彩之外,并无特别之处。人们赋予它的种种象征,不过是为自己的情感找寻一个华丽的寄托罢了,仿佛所惋惜的并非自己的青春不再、心事重重,而是那满目的昏黄与倦鸟的低鸣。
我没有文豪那般博大的胸怀,面对黄昏也难以抒发所谓的悲喜。相比那些“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的句子,我更倾向于“暮色像一头小熊,笨拙而美丽地攀爬天空的梯子”。我所贪恋的是黄昏的温柔,白日太过明亮,黑夜又过于深沉,唯有黄昏显得含蓄而又包容。它是天空低垂的眼眸里流露出的一丝柔情。万家灯火,被这柔和的光线包裹,仿佛是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孕育的生命。在这一刻,我感受到天地之大,山河之亲。黄昏总是悄无声息地降临,直到夜色完全笼罩大地,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黄昏已悄然逝去。我很享受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捕捉黄昏的影子,像是孩童间的游戏,亦是黄昏与我之间独有的秘密。